夠好,可只等兒媳進門,才明白,不過鏡中水月。
母慈兒孝,在他們眼中成了她的心思不正,成了她的汙點。
流言蜚語撲面而來,雲蘿選擇了放手,她的心,死了。
若是親兒,又何至於背上如此罵名。
她固執地認為,只要有一間佛堂,一串佛珠,也就夠了。
直到半年前,雲蘿才知道,丈夫之死是一場陰謀,她跪在佛前三天三夜,想了三天三夜。
她錯了嗎?
從前,姐妹們都說,嫁與將士就是一場豪賭,她不願賭,與長輩大鬧一場,最後被母親以死相逼上了轎;
從前,大姑姐說,這一去他怕是再無回來之日,她哭著求著,最後他帶著滿腹牽掛去了邊疆。
一語成真,她輸得徹底,與父母決裂,接受族中安排,她如同一個偶人,一步一步走了幾十年。
這半年,雲蘿經常夢見滿院子的花,香氣撲鼻,衝散了束縛住她包裹住她的檀香。
那些往事,那些壓抑了半輩子的思念、愛戀、不捨、愧疚如翻山倒海一般,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
她一點一點想起來,他掀起蓋頭的那一日,亦是滿院子的花,賀喜之人念著“前程似錦”、“如花美眷”。她聽見了他的爽朗笑聲,一如他在她身邊的那些年。
可曾想過,前程如錦的少年英年早逝,成了邊疆白骨?可曾想過,如花美眷早早凋謝,成了沒有心的誦經人?
雲蘿緩步上前,扶住了冰涼的石柱。
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她一直夢見從前,夢見他,夢見他如冬日暖陽一般的笑容。
他為她種下一院子的雲蘿花,每每花開之時,都會採摘一串置於窗前;
他為她戴上溫潤的東珠,如玉皓腕,久久不肯鬆手;
他為她抗住長輩的苛責和刁難,護她於身後;
他為她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除了,平安歸來……
黯然回首,那些曾經模糊的畫面一點點清晰起來,又一點點歸於模糊……
她真的錯了!
明明是那麼好的兒郎啊,她為何要相信那些閒言碎語?為何要被逼著才上轎?為何要讓他帶著牽掛上陣?為何要傷透父母的心?為何直到捧著他的牌位痛哭之時才明白一顆心已然交付?
為何!
為何!
雲蘿覺得這牌坊可恨可惡,手指用力,劃出五道血痕。
她想報仇,卻已無仇可報,她的仇人,都在這牌坊後頭的祠堂裡,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牌位。
看得到,卻不能砸。
夜漸漸深了,年老之人總是難以入眠。
迷迷糊糊的,她聽見守夜丫鬟開了門,低低幾句細語,喚來一聲驚呼。
“牌坊、牌坊倒了?”
雲蘿一下子清醒了,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四肢使不出一點力氣。
她躺在床上,深深呼吸,慢慢挑起了唇角,目光凌烈。
倒了,倒也了好。
貞節牌坊,要來何用!
她已經被困住了一輩子,難道在老死之後,還要讓那牌坊壓得喘不過氣嗎?
呼吸重了,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院子裡燈火通明,不似深夜,仿若白日。
“老太太,再堅持堅持,三爺、三爺很快就來看您了。”
雲蘿瞪大了渾濁的眼睛,她模糊地看到有人進來坐在了床邊,眉宇清俊,與記憶中無二。
伸出手去,卻是無法觸及,如這五十年無數次的午夜夢迴。
雲蘿淚流滿面。
她早成了白髮老人,而那個人永遠在最好的年華里。
她要隨他而去,隨他回到那刻在記憶之中揮之不去的雲蘿花開的年華里……
乾裂嘴唇囁囁,手輕輕垂在了床沿,雲蘿笑了留下了最後兩個字。
世子……
哭聲遠了,她的眼前是倒塌的牌坊,是毀了半邊牆的祠堂。
雲蘿的心鈍痛,痛得喘不過氣來。
她不要那人早早被供進了祠堂,她只要他能陪她到老。她不要養別人的孩子,她要他們的親兒!
若能回到從前,她決不讓丈夫枉死,絕不會讓仇人善終!
意識消散前,她深深望了一眼祠堂,尋到了她心心念唸的人。
曾經的定國侯世子穆連瀟。
第一章 回來
杜雲蘿睜開眼睛時,外頭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