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的男人女人剩不下幾個了。再說,那是國家的事情,你個人有什麼權利殺人?”葉兒乾媽說到這裡,竟然放聲大哭起來。我嚇壞了,哈娃也嚇壞了,我撲上去抱住葉兒乾媽的一隻胳膊,急切地叫了聲:
“乾媽!”
與此同時,哈娃也撲上去抱住她的另一隻胳膊,急切地叫了聲:
“媽!”
哭了幾聲,葉兒乾媽收了哭聲,一手攬住我,一手攬住哈娃,幽幽說:“你們兩個都是好娃。”她兩眼瞅著窯頂,過了片刻,她把目光收回來,盯緊了我,輕聲說:“可是,你知道你邱家幹大是怎麼死的嗎?”
“殺了人,被槍斃了。”我囁嚅說。
“你既然知道,還要去殺人?”
冷不防,葉兒乾媽揚起巴掌,啪啪兩聲,一聲是哈娃的臉蛋響,一聲是我的臉蛋在響。
“都給我跪下!”
哈娃立即跪下了。這次,我不敢怠慢,也立即跪下了。葉兒乾媽說:
“你兩個壞種給我聽著,任何時候都不許殺人!”
那麼,我長大當了兵,或者,敵人打進來了,我要保家衛國,我眼睜睜看著敵人殺我的親人,殺我,我就像綿羊那樣,把脖子伸得長長的,等著他殺我?我心裡想了一大堆,抬頭看見葉兒乾媽的臉色,把滿肚子的話強嚥下去,沒有說出來。哈娃說:
“媽,我知道錯了,再不敢了。”
“乾媽,我知道錯了,再不敢了。”
那一晚,我們三人睡在一個炕上。葉兒乾媽和我們說了許多話。在說話的間隙,我在想,我和哈娃這麼重大的機密葉兒乾媽是如何知道的,我肯定沒有向任何人透漏半點風聲,哈娃也不可能故意向人透露,無意中說漏嘴倒是有可能的。我想問葉兒乾媽,又不敢問。後來,我問哈娃,他說,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問過他媽,他媽說,你兩個狗日的整天干的啥心裡想的啥,我都知道哩。
天亮了,我穿上衣服,雙腳剛站到地上,我發現,我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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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鹽 二十八(1)
我爺爺馬登月一輩子的經歷太複雜了,腦子堆積的記憶太多了,他又是一個急於表達的人,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他說話,作為他的孫子,我也不願意聽他說話,可是,我這人面軟,不忍心讓一個老人對著曠天野地自言自語,便成了他的聽眾。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我都保持著,讓他的話從我的一個耳朵進去,在第一時間裡,從另一個耳朵飛出去。可是,正如洪水過後,河道里總會殘留一些汙泥濁水一樣,我無論如何抵抗,馬登月的話還是有不少積存於我的記憶中,而他又是一個話很多的人,一百句話留下一句,要讓把這些話重複一遍,都是一個龐大的工程。這還不是問題的全部,他這人說話本身顛三倒四,正說吃飯的事情,也許馬上就會扯到拉屎那兒去,再加上我不可能把我記憶的他說的話歸整得有條不紊,只能想起什麼說什麼。這不,本來是要說緣分這件事的,卻跑題了。實在不好意思,現在我們回頭說緣分吧。
牛不從走後,那幾天,馬正天魂不守舍,一個叫泡泡的姑娘佔據了他全部心靈空間。泡泡,泡泡,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呼喚。剛與鐵徒手鬧了彆扭,又到了一年開張營業的要緊日子,腳戶們人心浮動,牛不從這家進,那家出,秘密串連,說馬家開罪了知府老爺,皇上如何龍顏大怒,提督老爺如何正在調集重兵,要一舉剿滅馬家,皇上旨意大概是,首惡必懲,脅從不問,如今只有與馬家劃清界限,與知府老爺合作,不但一家人的人頭還可以安然無恙,生意還可繼續做下去。每走完一家,說完以上機密話,都要再三安頓:我與你是親弟兄一般的,才冒著殺頭危險說給你,要是走漏了風聲,大軍一到,你我都會被滿門抄斬的。情況如此危急,馬正天還被矇在鼓裡,他一門心思都在那個未曾謀面的泡泡身上。他在苦思冥索與鐵徒手如何恢復交往。他一連想了四天,絕大多數腳戶都出發了,他們最快需要半個月才可返回西峰,這段時間無事可做,馬正天的心更安頓不下來。幾個晚上他都睡不著覺,只好把六兩叫來解悶,可在忘情時,好幾次,他居然把身下的六兩泡泡泡泡的亂叫,六兩知道泡泡是誰,只得把眼淚和不滿嚥下心底。幾個晚上他都是這樣打發了漫漫長夜的,白天則昏頭大睡,海樹理幾次想見他,都被六兩無可通融地擋了駕。海樹理說,我有要緊事,六兩說,再要緊,還能要緊過老爺的身子骨?吃了幾次閉門羹,海樹理不覺老淚橫流,頓足長嘆:罷了,罷了,春宵苦短日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