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沒有愛國主義的支援。中國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文化傳統,也賦以這種愛國主義合理的依據。千百年來,一種無形的文化向心力總是把全體中國人攏聚到一起,兩條貫流中國全土的大河——長江和黃河,決定了中國必須是一個統一的大國,否則,一旦洪災發作,沒有力量能夠對付。惟其如此,歷史上絕大部分時間裡,中國是一個大一統的集權國家。客觀地看,大一統也有它的好處,能夠集中力量解決重大的災難,對付突然的事變,做一些小國想做也無法做的事情。具體到個人,最實際的愛國,莫過於從自家做起,從腳底下做起,因此中國人的愛國,首先是愛族、愛鄉。華僑在海外發了財,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家鄉,慷慨地捐款,辦學校、建醫院。孫中山當年感嘆:中國人“有愛族、愛鄉之心,而無愛國、救國之心”。其實,正是這種愛族、愛鄉,構成了傳統中國人愛國的特色。
然而,在歷史上的非常時期,愛族、愛鄉常常與愛國發生牴觸,甚至尖銳地衝突,這是令中國人最感悲哀而無奈的事了。歷史上引狼入室的事情屢屢發生,吳三桂、汪精衛一類的人不絕如縷,而且還有種種奇怪的理論,從最激進的革命思想,如陳獨秀在《愛國心與自覺心》一文中那段著名的話——
若中國之為國,外無以禦侮,內無以保民,不獨無以保民,且適以殘民。朝野同科,人民絕望。如此國家,一日不亡,外債一日不止,濫用國家威權,斂錢殺人,殺人斂錢,亦未能一日獲已。擁眾攘權,民罹鋒鏑,黨同伐異,誅及婦孺,吾民何辜!遭此荼毒!“奚我後,後來其蘇”,海外之師至,吾民必且有垂涕而迎之者矣。若其執愛國之膚見,衛虐民之殘體,在彼輩視之,非愚即狂。
到最陳舊的觀念,什麼“攘外必先安內”、“遠交近攻”、“寧贈友邦,不與家奴”之類,都表明了國家觀念在傳統中國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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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一民族的幸運
然而對於日本人,日本國卻是一個非常明確的概念,毫無爭議的餘地。這種明確性,是由日本孤懸大海,地理環境徹底孤立、民族高度單一,這樣一種文化地理背景造成的。
雖然從種族起源考察,日本人並不見得就那麼純潔,它有馬來、蒙古及中國大陸南方民族等複雜的血統。日本前首相羽田孜就曾公開承認自己的祖先是中國人。日本的歷史學家甚至還有跑到雲南納西少數民族地區去尋根的。但不管種族來源多麼複雜,經過千百年與外界隔離,日本早已成為一個全世界絕無僅有的單一的民族,東瀛列島上惟一的少數民族——愛依奴人和少數東南亞移民,佔全日本人口百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很大程度上已被同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從歷史上看,在16世紀海洋貿易來到之前,日本只與朝鮮、中國有過斷斷續續的往來,而到後來,德川幕府政權又利用地理上天然隔離的條件,實行過兩百六十年的閉關鎖國政策。天然的孤立又被人為地孤立強化。正是這種孤立,使日本人產生了強烈的、異乎尋常的民族自我認同感和一體感,使他們在思維、行動方式上高度一致。
中外學者注意到,日本人的精神結構裡,缺少一種超越的價值觀,日本的民族宗教——神道,不具備佛教、基督教的普世性。關於這一點,日本著名思想家新渡戶稻造在《武士道》一書裡說得很清楚:“神道的教義包含了可以稱為我們民族的感情生活中兩個壓倒一切的特點——愛國心和忠義。”這與佛教的“普度眾生”和基督教的“原罪拯救”的基本教義,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外來的具有超越性的思想觀念輸入日本後,通常只有兩種結果:要麼受到暗度陳倉的改造,或者遭到無情的壓制,前者典型地表現在佛教、儒教在日本化過程中逐漸變成非超越性的日本式的佛教和儒教,後者表現在基督教在日本慘遭彈壓的悲慘命運。由於神道本質上的非超越性,只能在人種單一、地理孤立的東瀛列島盛行,而無法傳播到日本以外的地區。
日本人的精神世界裡為什麼缺乏超越的價值?外來的具有超越性的思想傳入日本後為什麼就會被消化改造,變成凝聚大和民族共同體的工具?答案其實很簡單:東瀛列島不具備產生超越性思想的文化風土與條件,就像公雞不具備下蛋的條件一樣。超越性思想的產生,有賴於開闊多元的地理空間背景和與之互動的文化背景,看一看世界上的幾大宗教——佛教、基督教、*教,還有中國儒家文化,都起源於多民族共居的廣闊的大陸,就是一個明證,而日本卻是一個孤立的島國。
然而,種族的單一,國土的孤立,給日本帶來相當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