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罵槐幾句,但隨著陳經濟病情的rì益加重,那聲聲泣血的嘶號,足以揭去人心中最冷酷的那一層韌繭,終於左鄰右舍都搖頭嘆息:“這陳洪夫婦雖然不仁,他家小子雖然不成器,但老天爺送上的這等報應,卻也太慘毒了些!”
此時已進五月,黃天暑熱的,陳家屋裡一片腥臭沖天。但當孃的卻絲毫不覺其苦。這天晚上好不容易服侍陳經濟安睡了,這才踮著腳尖來到院子中的梧桐樹下,卻見夜晚的涼風中,丈夫陳洪的頭髮不知何時,都已經斑白了。
陳氏心底劇酸,但想到兒子好不容易才得了個一時半刻的安寧,卻不能驚擾了他,因此儘管心上插刀血流如注,還是硬生生的忍住,悄聲問道:“當家的,你怎樣?”
陳洪慢慢的抬起了頭,眼神如死魚般呆滯,已經是黯然無光,抿了抿龜裂的嘴唇,低聲喃喃地道:“我還能怎樣?我還能怎樣?……只能說,你男人沒本事啊!”
陳氏見他心喪若死,便囁嚅道:“當家的……我倒是想出個道道來……”
陳洪jīng神略振,問道:“甚麼道道?說吧!只要能救回孩兒的xìng命,就是把我這老骨頭拆出去賣了,咱也甘心!”
陳氏唯恐吵醒了兒子,本來聲音就壓得低,現在就更低了:“我小時候聽老人說過,新鮮的人血饅頭能治病,莫不如等官府出大差的時候……”
陳洪聽了眼中一亮,卻隨即又黯了下去:“我倒也聽老輩人說過,新鮮的人血饅頭能治病,但好象只能治癆病吧?咱兒子這個病……”
陳氏急急的打斷了陳洪的言語:“不會的!不會的!你定是聽差了!我聽老人說的是,人血饅頭甚麼病都能治的,只是沒人敢拿來吃罷了!”
陳洪呆了半晌,勉強直了直腰,顫著聲音道:“秋後處決出大差……現在才五月……咱孩子還趕得上嗎?”
陳氏連連點頭道:“趕得上!趕得上!自然是要趕得上的!”
陳洪突然面sè一整,豎起指頭道:“噓!低聲!”陳氏聽了矍然而驚,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還是衝著陳洪連連點頭,眼神中都是堅定之sè。
陳洪慢慢地撐直了身子,慢慢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說道:“既如此,劊子手那邊,我去尋覓道路。孩兒他娘,你將家中還能賣錢的東西歸整歸整,我再豁出我這破頭去,甚麼金鐘,我也要去碰啊!只求菩薩有靈,保佑咱孩兒……”
話猶未盡,卻聽屋中陳經濟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人慘叫,那慘叫聲劃破了夜空,將左鄰右舍聽眾身上的汗毛催發得根根豎起。
陳洪夫妻聽到兒子慘叫聲,哪裡還有絲毫龍鍾的老態?一個個縱躍如飛,眨眼間就從院子裡撲進了屋子裡,擠在兒子床邊,陳氏便給他搖扇子,陳洪便安慰道:“孩兒莫怕,爹孃在這裡!”
陳經濟四肢都被綁在床欞上,免得他癢徹心肺時,亂搔亂抓之下,反而糟糕。此時這小廝滿臉都是恐懼之sè,顫著聲音道:“爹!娘!剛才我見……我見有狼一樣的兩隻眼睛……就在窗戶外面盯著我……那不是人!那分明就是地獄裡的鬼!……鬼來抓我了!爹!娘!我不要死!我還想活!你們快救我啊!”
陳氏聽了,那眼淚也不止兩行的下來,陳洪強忍住了心酸,笑道:“你這孩子,想的是些甚麼五迷三道的話兒!有爹孃在此,哪個鬼敢來嚇我孩兒?孩兒啊!爹孃已經商量好了,過了秋,就能贖來一帖寶藥,那時你吃了,自然就百病全消,好多著呢!”
儘管陳洪緊安慰著,陳經濟還是全身發顫,但這回不是因胯下奇癢,而是因心中恐怖。
陳氏見兒子眼望著窗戶,口開口闔,yù語還休,一派驚駭yù絕的模樣,便推陳洪道:“咱孩兒嚇成這樣,你好賴也去窗戶外邊張望張望,給咱孩兒壯壯膽,也是好的!”
陳洪答應了一聲,走出屋外,順手從牆角拈起一根柴棒棒來,走到窗下,在牆上用力抽打,“噼啪”聲中喝罵道:“我說是甚麼東西?原來是個貓!我叫你嚇我孩兒,我叫你嚇我孩兒!”
打折了柴棒棒之後,陳洪趴在視窗,衝屋裡的陳氏母子叫道:“好了!這裡的那隻貓,被爹爹打跑了!孩兒且放心睡一睡,不必害怕了!”
窗前映shè出的燈光照在陳洪臉上,那因飽經風霜而顯得極盡愁苦的紋路,被燈光和夜sè的分界一映襯,變得更加深刻凝重。院側黑影地裡的西門慶得分明,想起當年陳洪陳大寬回鄉祭祖,那一派chūn風得意的輕狂模樣,再這時這個未老先衰的中老頭,暗中嘆了口氣後,將握在刀把上的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