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時勢是不是也可以放大某些人的缺點,從而造成某些個人悲劇和歷史悲劇呢?換一句話說,既然有 “時勢造英雄”的事例,那麼有沒有“時勢毀英雄”或者“時勢誤人”的情形呢?
當然有。
我們先來讀一首詠史詩:“隋煬不幸為天子,安石可憐做相公。若使二人窮到老,一位名士一文雄。”這首詩中提到了兩個歷史人物:隋煬帝楊廣和王安石。隋煬帝是歷史上著名的荒淫皇帝,可是他才華出眾,寫過很多詩文,這些詩文收在《隋煬帝集》中,很得後人讚譽。唐太宗李世民曾感慨道:“朕觀《隋煬帝集》,文辭奧博,亦知是堯、舜而非桀、紂,然行事何其反也!”詩文之外,隋煬帝還能帶兵打仗,他年輕的時候曾統帥50萬大軍平定南方。他的父親隋文帝也承認,在建立隋朝帝業的過程中,楊廣立下過汗馬功勞。有這樣的才學,成為一代名士顯然是不成問題的。可惜的是,隋煬帝“不幸”當上了“天子”。楊廣當了皇帝,行為完全不受制約,他人性中“惡”的一面便無限放大:自負演變到獨斷專行,奢侈發展到荒淫無度,好大喜功轉化為窮兵黷武。隋朝的局勢由此變得不可收拾。據說,晚年的時候,隋煬帝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將被處死命運。有一次,他照鏡子,照過之後摸著自己的脖子說:“我的這顆頭顱這麼漂亮,只是不知道誰來砍它呢?”到了這個時候,大概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當皇帝的料兒。可惜悔之晚矣。
王安石的情況比較複雜。他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優秀士大夫的典範,他不僅文章寫得好,而且堪稱道德楷模。他心懷天下,勤勉有加,生活儉樸,在做基層官員時頗有政績,就連他的政敵都佩服他在私德上的完美。也正因為有這麼多的優點,所以宋神宗才選中他來主持改革大計。可是,王安石性格執拗,“原則性太強”,容不得不同意見。這點個性缺憾對一般人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於一朝“相公”來說就很致命。俗話說:“宰相肚子裡能撐船”,意思是說,主持全域性工作的人必須有容人之量。你容不得別人,怎麼能“團結眾人”幹好工作?因為執拗,王安石在主持變法大局時就聽不進不同的意見,不但反對派的聲音他不聽,就連中間派的合理化建議他也認為是“噪音”,也在清除之列。這樣做看似很有“氣魄”,可實際上為變法運動的最終失敗埋下了伏筆。更重要的是,王安石在變法期間排斥異己的做法播下了宋朝黨爭的種子。變法失敗後,宋朝政治隨即陷入到黨爭的泥潭之中,蜀黨、洛黨兩派勢力互相爭鬥,“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不復存在。所以,後人才說“安石可憐做相公”。如果不是“時勢”把王安石推到“相公”的位置上,那麼,以他一代文豪加道德楷模的修為,他的歷史形象近乎完美。可惜的是,“時勢”把王安石推到了“相公”的位置上,而他主持的變法最後又失敗了,所以,他不得不再接受一個悲壯的歷史定位:失敗的改革家。
如果說王安石的例子不夠鮮明,那麼我們再舉一個明顯的例子——慈禧太后。關於慈禧太后,人們普遍的認識是:這是一個驕奢、昏聵的統治者。這當然是不錯的。可是,如果我們報以“歷史之同情”,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可能就會發現這裡面也有著“造化弄人”的成分。慈禧太后原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滿族女子,她16歲入宮,懵懵懂懂地步入了險惡而奢華的皇宮。她26歲的時候喪夫,40歲的時候喪子。對女人來說,青年喪夫、中年喪子無論如何都是“重大的人生打擊”,這樣的遭遇足以令人同情。可是,很少有人同情慈禧太后。原因就是她後來統治中國近半個世紀,這期間作惡太多,人們只記得她的壞處,而把她的這些不幸遭遇給忽略了。再仔細分析,我們還會發現,慈禧太后之所以能統治中國近半個世紀,也是時勢使然。到了咸豐時代,滿族的八旗弟子早已失去了驍勇善戰的雄風。滿族男人大多從勇猛的戰士變成了懦弱的花花公子,正是基於這樣的“時勢”,慈禧太后才有了控制朝政的機會。試想,如果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之類的人物還在,大清朝的國事哪裡輪得到小小的葉赫那拉氏置喙?皇太極不是就逼死過父親努爾哈赤的妃子阿巴亥嗎?前朝的妃子不被陷害就不錯了,哪裡還能控制朝政?可是到咸豐駕崩時,情況變了,大清國的皇族中已經沒有像努爾哈赤、皇太極那樣剛猛、決絕的男人了。所以,慈禧太后只要憑著皇后、皇太后的身份,憑著她在後宮積累的“叔嫂鬥法”的手段,就可以“擺平”局勢了。悲劇在於:歷史給了慈禧太后統治中國的機會,卻沒有給她以足夠的才能。一個沒有足夠才能的人長期佔據著高位,表面上看,這是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