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跟過來的傭人王媽。程小開沒有任何謀生手段,也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為了生活,他先是變賣家中的東西,能賣錢的東西賣光以後,就只好把洋房也賣掉了,王媽也走了。
程基泰的生活每況愈下,最後搬到齊府的門房住了下來,這一住就住了二十幾年。
程基泰把中午的剩飯剩菜倒進鍋裡熱一熱,在昏黃的燈光下,就著豬頭肉吃了起來,一會兒就吃得滿頭大汗。他抄起寬大的T恤擦了擦汗,聽見有人敲門。
程基泰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很少有人會敲他的門,又低頭吃飯。敲門聲又起,而且敲得很有禮貌,輕輕的,一下一下的。
程基泰起身開啟房門,門外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問:“請問,這裡是園青坊大街85號嗎?”聽口音像是個廣東人,舌尖有點發硬,但普通話說得還算標準。
程基泰回答:“是,這裡是85號。”
來人又問:“請問,您就是程基泰程先生嗎?”
程基泰彷彿受到感染,回答也變得禮貌起來:“我是。您是?”
來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程基泰說:“我是程翠玲小姐的朋友,姓黃,從香港來,這是我的名片。”
程基泰聽到程翠玲的名字,愣了一下,然後看看手上的名片,光線很暗,看不清名片上的小字,他轉身回到房間裡,從條桌的抽屜裡摸出一副鏡框已經發黃的老花鏡戴上,就著燈光,看到名片上印著“香港浩海投資有限(集團)公司總經理黃瀚浩”。程基泰只覺得心裡一亮,這才想到還把客人晾在門外。欲把客人往家裡讓,又覺得家中太寒磣,便站在門口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有些激動,程翠玲是他失蹤了的女兒。
解放後,程基泰由於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坐吃山空一貧如洗,再加上那個巨大的“海外關係”陰影,年復一年,就把婚姻大事給耽誤了。
隨著年齡逐漸增大,程基泰越來越覺得孤獨,一直想找個人一起過日子,曾經有人介紹了一位離婚的女人給程基泰,那女人到他家來了一次以後,就再也不願意見面了。介紹人問為什麼不願意,那女人說:“他家小得連老鼠都放不下,找個女人放哪兒?”
後來,程基泰抱養了程翠玲,她是鄉下一位遠房親戚的女兒。
程基泰領養程翠玲是想養兒防老的,結果程翠玲卻讓他傷透了腦筋。程翠玲跟著他生活了十幾年,除了姓程,跟他沒有什麼感情。程翠玲長得小巧玲瓏眉清目秀,可自小個性反叛,她總是不願待在家裡,程基泰稍不注意,她一閃就到了街上,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後來發展到常常夜不歸宿,在社會上結交不三不四的人,幾次被派出所的民警送回來,還上了街道居委會所編列的“失足青年”的名單,街道居委會的老太太們經常上門問長問短,讓程基泰既憂心忡忡,又很沒面子。
一次,程翠玲又是多日不歸家,程基泰滿世界去找,最後在碼頭的候船室看見她和一幫小青年在一起。程基泰抓住了她,將她帶回了家。那天晚上,程基泰一夜沒睡,就守著程翠玲,苦口婆心地勸她要學好。程基泰說:“將來你在香港的爺爺回來了,你這樣子還有臉見他嗎?”其實,程基泰心裡都沒有把握還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親,父親還在不在香港,他也弄不清楚。
程翠玲聽了,朝他嚷:“那你把香港爺爺的地址給我,我去找他!”
“你去香港?你去得了嗎?”
“那你別管,我反正要去。”
程基泰知道程翠玲又想往外跑,就說:“你別想,香港算海外,去那兒跟出國一樣,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出國?”
程翠玲就不說話了,躺在床上裝睡。
第二天一早,程基泰將程翠玲鎖在家裡,出外去給她買早點。當他端著豆漿油條回來的時候,發現家裡的房門歪在一邊,門鎖仍然好好的,程翠玲不見了蹤影。顯然是程翠玲的狐朋狗友把她“劫”走了,程基泰真是欲哭無淚。從此,程翠玲就沒回來過,也沒有任何音訊。
那段時間,程基泰一下老了十幾歲,本來就瘦小的他變得更矮小了,連走路都佝僂著腰。所剩無幾的頭髮也全白了。
兩年多過去了,突然有人帶來了程翠玲的訊息,程基泰不知該是驚喜,還是悲傷。
來人見程家是如此窄小陰暗,就說:“您如果方便,請和我一道去一下賓館。程小姐給您帶了一些東西,還有一封信。”
程基泰不知道說什麼:“啊啊,好的,好的。”轉身鎖上房門,跟著來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