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灼進他的眼中,讓他感到深深的刺痛。
因為,那表情是如此熟悉。
彷彿,第一代的非天之王,在經歷苦行後,獲得祝福時的微笑。
彷彿,那執掌一切命運的梵天,在降臨時的寂靜面容。
彷彿,當宇宙崩壞時,跳著坦達羅舞的溼婆天眼中的那抹光輝。
那是該寫成傳說、刻成壁畫、流傳成史詩的光榮;那是將會誕育萬物的蓮花的浮暈;那是一切心靈最後的歸宿。
那是如此莊嚴寧靜的象徵,怎麼會出現在這些賤民臉上?
那是對神的僭越!
重劫緊緊咬住嘴唇,齒間濺開一縷腥鹹。
相思望著荒城的百姓,臉上滿是幸福:“難道他們不夠富足、自由麼?我們何必需要戰爭?”
“住口!”重劫驟然出手,一鞭重重抽在兩人間的虛空中。破碎的聲響貫空而下,胭脂竟不能避開,被一鞭抽中,仰天發出一聲悲嘶。相思驚惶地勒緊韁繩,好不容易將它控住,就見重劫通透的眼眸宛如蛇一般狠狠盯住她。
“誰允許你給他們這些?”
“誰,允許的?”
他狂亂地揮舞著馬鞭,將眼前的空氣抽成無數碎片。
他肆意發洩著,像是個任性的孩子。驀然,他的動作頓住,呼吸慢慢平復。所有的暴躁凝固在他臉上,化成一絲殘忍的冷笑:
“將這一切,全都抹去,如何?”
他優雅地向相思鞠了一躬,淡灰色的眸子冷冷注視著她,看盡她的驚恐。
他知道,方才白銀城一行,她已經見識到了足夠的恐懼,若是這些恐懼全都對著荒城開啟,沒有一兵一卒的荒城,是無法抵擋的。
而他,就是要開啟這一切。
他緩緩伸手,蒼白的兩指間夾著一張唐卡。
“來找你的那個男人,曾經玩過一個很有趣的遊戲,我忍不住想學習一下。”
輕輕一抖,唐卡落在相思面前。
馬。
一寸多長的唐卡上用銀線繡著一匹馬。繡工不算精細,寥寥幾筆,勾勒出奔馬那矯健的身姿。
相思的秀眉微微蹙起,這意味著什麼?
重劫面容恢復了平靜,向相思揮手致意,驅馬離開。
蒼白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相思執著那張唐卡,遲遲無法領悟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將唐卡拿給趙全等人看,他們也都是大惑不解。趙全生恐重劫要對付野馬群,不敢再放牧,將馬群圈在城內,割了些乾草餵養。
接下幾日,卻是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越是平靜,相思就越是擔心。因為,重劫絕不是個危言聳聽的人。他說過要對荒城出手,就一定會出手。而且不達目標,就絕不會罷休!
一日正午,相思正在同百姓們一起勞作,突然聽得城北一片喧譁,有人大叫道:
“鐵騎兵!鐵騎兵!”
她心中一陣緊張,急忙向城外奔去。遠遠地,就見趙全面容凝重,雙目死死地盯著遠方。
正午的陽光燦爛之極,照著那青青的地平線上,慢慢升起一杆旌旗。
國師重劫,親手執著那杆旌旗,肅然不語,慢慢走過草原。他一直走到相思面前,無比敬畏地將旌旗插在草原大地上。
白色的旌旗,在風中微微飄揚,一枚巨大的眼眸在空中扯開。這是一隻完整的眼眸,不再像原來那樣,沒有瞳仁。它就像是巨人怒睜的眼睛,向著天空無聲吼嘯著。
戰鼓聲響起。
眾人只覺整座城都彷彿被振動了一般,彷彿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靠近。
慢慢地,一抹銀色出現在眾人面前。
銀光才一出現,就與火烈的日光連綿成一片,耀得人眼都睜不開。那震地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響。
那是一隊騎兵,卻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騎兵。
那是一隊騎兵,卻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騎兵。
純白色的銀鎧覆在他們身上,那銀鎧厚重,寬大,密不透風,從頭到腳,連整匹馬都護住了,不留出一絲縫隙。就連眼睛也被透明的水晶塊擋住。銀鎧在雙掌處結成細鏈勾織的護手,一柄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執在每位騎兵的手中。
馬緩慢地前行著,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彷彿一座山在行走一般。荒城的百姓忍不住躁動起來。他們從未見過裝備如此精良的騎兵,不由得一陣窒息。
重劫面容隱在白色風霧之下,欣賞著他們的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