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讓他知道。她有一個感覺:在心的最隱蔽處,鳳友還在想著她。至少,回憶起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他的心裡是甜蜜的。因為,她是純潔的象徵。在他的每個意識裡,她都代表著美,一種極完善的美。他之所以要離開她,是因為自己的理智難以調和,因為他本身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是因為他自己的不完美。也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自己都意識不到,有著一個夢想。就像她有那個夢想一樣。在命運的萬般旋轉中,說不定有一個片段,有一個千萬分之一的轉機,會讓他們兩個再相遇,相互補充。他們又會發現對方的完美,又會為這種完美而迷惑,而悵然,而陷入情緒的不安之中。他們也許又會想著對方,更深,更成熟……
這種可能,再也不會有了。這就是她現在的最絕望的心情。
她就是為了這個而發瘋。她在動物一樣急逃的時候,本能地,就是要逃出自己現在的肉體。她的靈魂要飛起來,超越這個可怕的皮囊。
寒冷的風吹著。地面上的雨,隨著腳步發出的清脆的擊打聲。還有,山溝裡森林的被急寸打出了海濤般的動靜。這些,讓她幾乎有了一個感覺:她真可能成為一個新人,因為,她到了一個潔白的環境。這裡的一切,都意味著一樣東西:最乾淨的死亡。想象著自己一會就可能凍死。她的屍體,因為她的心理因素,因為她要求最純淨的生活,而終於透明。越往山的深處走,她越感到冷意。同時,她也感到了那種可能性的增強。她不會作為一個汙穢的靈魂而消失了。她的肉體和精神,就在這裡,得到了最終的解救。她就大口地呼吸著,讓冷風帶著有殺傷力的情緒,直接沖人她的心臉。她感到自己的受了汙染的肉體,漸漸地變得輕鬆了。那種不再屬於自己的感覺,又一點點回來了。
這時她才明白,寒夜中她一個人逃出,原本是要死的。她希望在最荒涼的地方,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然後她才有了死去的勇氣。因為,她的死,要跟她的肉體一起,從讓她死後更痛苦,更為此而發瘋。雨和風,夜光裡的藍色的情愫,給了她一個轉折的機會。她要在深呼吸的同時,體會出靈與肉重新淨化的可能。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她的生命的本能要她體會,要她相信,正有一種可能性,悄悄地把她的絕望征服。她覺得自己有了些勁。在這大自然的啟發下,她對自己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她也許可以成為一個新人。至少,她可以乾淨地死去,比自己想象的要乾淨。這,鼓勵了她。她要自己的腳下生風。跑一步,至少要滑下半步。她無法跟這個雨坡抗衡。但是,她覺得自己正在接近自己的目標。她的心跳動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覺出了什麼。
是有人追上來了。兩個人。她不敢回頭,可是,她什麼都知道。她張大的嘴巴,不是要叫,而是為了吸進更多的清潔的空氣。她需要它。她的熱血在沸騰。她的心跳又有了那種奇特的節奏。她要擺脫這些。她要跑,要飛起來。她的最後的希望正在破滅。她的腳下打了滑。她對自己說:你不能失去平衡啊,你不能啊。你沒有資格,你沒有啊。可是,她看著自己的手朝泥地撲過去,感到了整個大地砸到了自己的臉上。她的身體本來是要朝前衝的,現在,它朝後翻倒了。順著雨坡往下滑時,她把臉貼住了大地。貼著她要接近它,聽著它說話,準備著接受的資訊。她不相信,在這個時候,當她已經明白了這自然的和諧,理解了這純淨的秘密,它,還會放開她,讓她離它而去。
她的手在地上抓著。冰冷的感覺,激起了她的一個念頭:她還會得救的,在一個特定的時候,在她被婚滅的一剎那。她不相信,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年之後,她的生命忽然沒有意義了。她覺得一定是自己在關鍵的一點上,迷失了什麼。現在,她的手在雨上撓出了一條道子,長長的,深深的。她要這一抓之間,產生一個意義。就象是,她要在雨地上劃出一個複雜的圖案,一個象徵性的文字。它能表達出她的最後的盼望。不是世俗的某種想法。也不是她在過去的日子裡常常想往的東西。她只一種和諧的生命,一個得救的機會。她知道自己是有理由這樣的,因而,她的手在地上劃得更有力了。她的嘴裡,也發出了瘋狂的呼嘯。滑到了坡下時,她已經神志不清了。她想睜開眼睛,最後表達出自己的意志。但她不能了。模模糊糊中,她聽見了某種聲音。那不應該是人的動靜。可她能聽出其中的意思。那兩人在商量著拿她怎麼辦。他們確定了她還活著,就有一個人把她背了起來,她感到了陰風,覺出了死影。她知道,這一次,自己再也無力擺脫那邪惡的命運了。
田家喜著她,只覺她越來越沉。他有些擔心了,問老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