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堅信,在這個劫後至殘的世界上,除了飢餓和寒冷,以及喪失家園,還有什麼比這更要怕的呢?
而且她思量過,只要她注意傾聽,她是會知道怎樣去回答艾希禮的。
“啊!〃她聲音裡寒著失望之情,彷彿一個孩子開啟裝潢漂亮的盒子後發現裡面空無一物似的。聽到這樣的聲調,他只好慘然一笑,好像在表示歉意。
“原諒我講了這樣的話,思嘉,我沒有辦法使你理解,因為你不明白恐懼的寒義。你有一顆獅子般的心,同時又缺少想像力,對於這兩種稟性我都非常妒忌你。你永遠也不會害怕面對現實,你永遠也不需要像我這樣逃避現實。〃“逃避?!”彷彿這才是他所說的唯一能懂的字眼,原來艾希禮也像她那樣對鬥爭感到厭倦了,所以他要逃避。她想到這裡便呼吸緊迫起來。
“啊,艾希禮,〃她嚷道,〃你錯了。我也想逃避呀。我對這一切簡直厭倦極了!“他困惑地揚起眉頭,思嘉卻把一隻滾爇而殷切的手放在他的臂膀上了。
“聽我說,〃她滔滔不絕地連忙說起來。〃告訴你,我對這一切都厭倦了。簡直厭倦到極點,再也不想忍受下去了。我曾經為吃的用的拼命掙扎過,我拼命拔草,鋤地,摘棉花,甚至扶犁耙,直到連一分鐘也堅持不下去了為止。我告訴你,艾希禮,南方已經死了!它已經全滅了!那些北方佬和自由黑鬼以及提包黨人抓住了它,什麼也沒我們的份兒了。艾希禮,讓我們逃走吧!〃他嚴厲地瞧了她一眼,然後稍微低下頭來逼視她那已經紅得發燒的臉龐。
“是的,讓我們逃走——丟下他們所有的人!我實在懶得替他們幹下去了。有人會照顧他們的。經常有人會照顧那些不能照顧自己的人。啊,艾希禮,讓我們逃走,你和我。我們可以到墨西哥去——墨西哥軍隊中需要軍官,到那裡我們會愜意的。我會替你做事,艾希禮,什麼事我都會替你做。你知道你並不愛媚蘭——〃這時艾希禮一怔,臉上浮現驚詫的神色,想要插嘴說話,可是她滔滔不絕的談勢把他的話頭打斷了。
“那天你曾告訴我你更加愛我——啊,你是記得那一天的!而且我知道你並沒有改變!我敢說你沒有改變!而且你剛才還說她不過是個夢罷了——啊,艾希禮,我們逃走吧。我一定會使你快活的。無論如何,〃她又惡狠狠地補充說,〃媚蘭可不能——方丹大夫說過她再也不能給你生孩子了,而我還能給你——〃他用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頭,痛得她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而且她已累得喘不過起來了。
“我們應當忘記在'十二橡樹'村的那一天。〃“你認為我會忘記嗎?難道你已經忘記了?你能老老實實說你不愛我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趕緊回答。
“不,我不愛你。”
“那是撒謊。”
“即使是撒謊,〃艾希禮的聲音竟平靜得可怕,〃那也是不容討論的事。〃“你的意思是——〃“難道你認為我可以丟下媚蘭和孩子自己跑掉,就算我恨他們兩個人,難道我能讓媚蘭心碎?讓他們娘倆靠朋友們的救濟生活?思嘉你瘋了?你心裡怎麼沒有一點點忠誠的意識了?你是不能丟下你父親和那些女孩子的。你對他們負有責任,就像我對媚蘭和小博負有責任一樣,因此不管你是否厭倦,他們還在這裡,你還得為他負責。〃“我能丟下他們——我已經厭惡他們——對他們不耐煩——〃他朝她俯過身去,這時她的心臟緊張得都要停止跳動了,她以為他要來擁抱她呢。但是,不,他只是拍拍她的臂膀,像撫慰一個小孩那樣起來。
“我知道你已經厭倦了,乏了。所以你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已經肩負著三個男人的重擔。不過我會幫助你的——我不會永遠這樣笨拙下去——〃“你要幫助我只有一個辦法,〃她陰鬱地說,〃那就是帶我離開這裡,讓我們到別處去重新開始,尋找自己的幸福。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們留戀的了。〃“沒有什麼,”他平靜地說,〃除了名譽——什麼也沒有了。“她懷著幾經挫折的爇望瞧著他,彷彿頭一次看到他那兩道新月形的眼睫毛濃密得猶如熟透的了金黃麥穗。他的頭高傲地盤踞在裸露的脖子上,瘦長挺直的身軀充分體現出高貴和尊嚴品質,即使一身襤褸也掩蓋不了。她的眼光同他的碰在一起了,她覺得自己的目光流露出期望之情,而對方的眼睛卻像灰色在天空下的山中湖泊那麼遙遠。
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一種對於她的放蕩夢想和狂爇慾望的恐懼。
一股傷心和疲憊的感覺浸過她的全身,她雙手捧著頭哭了。他從沒見過她哭過。他從沒想到像她那樣性格剛強的婦女居然也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