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揣摩我的心意,跟從我的好惡,為博得我的賞識而孜孜以求,以成為我的擁躉而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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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無心睡眠(5)
而我的同僚裴耀卿和張九齡則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為判斷我究竟是敵是友而進行激烈的思考;既大傷腦筋又心懷忐忑……
從千牛直長到大唐宰相,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成功。可我知道,要爬上這個位子不容易,要守住這個位子則更不容易。古往今來,短命宰相不勝列舉。究其失敗的原因,最根本的一條,就是對於人性的懵然無知。換句話說,他們疏於洞察別人的內心世界,抓不住人性的弱點,也就無法藉此發揮自己的優勢。所以這裡就有了《叢林導讀》的第二個關鍵詞:洞察人性。
人性相當複雜,有著種種斑駁陸離的表象。可你一旦深入核心,就會發現它的本質實際上極其單純。一千多年後那個叫戴爾·卡耐基的美國人說過這麼幾句話——
“當我們要應付一個人的時候,應該記住,我們不是應付理論的動物,而是在應付感情的動物。”“人的行動都是由慾望和需要所誘發的。無論在生活領域,還是在商業和政治領域中,如果你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同,那最好先激起對方某種迫切的需要。若能做到這點就能左右逢源,否則就會到處碰壁。”
我認為這幾句話切中了人性的要害。
促成我當上宰相的人有五位:武氏、武惠妃、高力士、韓休,還有大唐天子李隆基。我相信你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是如何被自身的感情(或者說感性)和需要(或者說慾望)所支配,從而自覺不自覺地幫助我達成了目標。當然,前提是我必須對他們進行細緻的觀察,從而對他們內心深處的感情和需要了如指掌。
我從武氏身上捕捉到的是她對於男女之情的需要,所以她願意為我的前途而奔走。而武惠妃雖然表面上受盡恩寵,實際上一直懷有色衰愛弛、富貴不能長保的恐懼,所以她需要在朝臣中尋求可靠的同盟者。而高力士則是比較戀舊的人,所以他對舊主始終抱有一種感恩和報恩之情。還有韓休,我也說過了,他腦袋裡只有一根筋,剛直不阿的外表下掩蓋的其實是感情用事、率性為人的幼稚性格。至於說天子李隆基,他同樣逃脫不了愛屋及烏的人之常情,當他身邊最寵幸的幾個人都在不約而同地說我的好話時,他有可能討厭我嗎?當然不會。另外,我透過自己的觀察以及他左右宦官所透露給我的資訊,我就很容易確認天子所需要的宰相型別。那既不是蕭嵩那種一味順從型的,更不是韓休那種犯顏直諫型的,而是需要——外能任事於朝堂、內能迎合他的種種個人需求——這種型別的。
很快你們就會發現,裴耀卿和張九齡顯然也不屬於這種理想的型別。
誰最符合呢?
那當然就是我——李林甫。
我說裴耀卿和張九齡不是皇帝李隆基喜歡的宰相,絕非誣妄之詞。裴耀卿上任不久,即著手治理漕運,三年為朝廷節省了三十萬貫,有人建議他把這筆錢獻給皇上,可他卻說:“這是國家節餘的資金,怎麼能拿來邀寵?!”然後就把這錢拿去作為調節市場糧價的經費。
還有一次,皇帝急著要從東都洛陽返回西京長安,時逢農民收割的季節。裴耀卿和張九齡馬上阻止說:“現在農作物還沒收割完,請皇上等到仲冬的時候再出發。”於是皇帝就一臉不爽。等他們二人退下後,我對皇帝說:“長安、洛陽只不過是陛下的東宮西宮而已,往來走動,何須另擇時日?!假使妨礙農人收割,可以免除所經之地的租稅。臣建議明示百官,即日回西京。”一聽我這麼說,皇帝馬上龍顏大悅。
這就是我和他們的區別。
他們為了照顧百姓,就忤逆了皇帝;而我既迎合了皇帝,又沒有傷害百姓。
不可否認,裴耀卿和張九齡都是一心為公、關心社稷民生的人,如果單純從百姓的角度看,他們無疑是好宰相。可問題是,宰相之職是百姓給他們封的,還是皇帝給他們封的?他們的政績是百姓說了算,還是皇帝說了算?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李林甫:無心睡眠(6)
在我們這個時代,官員都是自上而下選拔的,所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說法都是虛的,當官的只要一切向上負責,自然前程遠大,仕途通達。小到縣令、大到宰相,概莫能外。假如有人老是惦記著造福天下蒼生,卻得罪了頂頭上司或是皇帝,那等待他的只能是貶謫罷免,甚至是殺頭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