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天已近黃昏,已過了許多進辰了,崔護把試卷最後一個字工整地寫完,等墨跡乾透,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交卷離開了考場,而隨他一起離開的一些書生有的則是眉頭緊鎖,顯然對自己剛才的發揮沒有信心。崔護則不然,他自信自己剛才試卷上的回答,他心態平靜地回到了客棧,這個夜晚他終於可以閒下來,把翻得再熟悉不過的聖賢之書丟在一旁,雙手枕頭欣慰地躺在睡榻之上,享受著美麗繁華的長安之夜。對,長安街市的夜晚自己還沒好好看一看呢,上次因為要準備考試心情也不像現在這樣輕鬆,只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地看了一遍,這次崔護要好好地賞遊一番。今夜,崔護決定要深夜而歸,他要盡興享受這大好春光,看遍這萬邦來朝的長安古都的繁華。相信這一夜,在長安城,除了那些還懷疑自己白天試卷答得是否正確的考生外,其他書生都是像崔護一樣地放鬆,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長安靜靜地等待著放榜的那一天。
長安城的夜市也有風車和葫蘆糖,崔護雖說已過弱冠之年,但仍童心未泯,他與這些小商販和手工藝者擦肩而過時就有了買下的想法。崔護執在手中時引來的卻是幾個稚氣的頑童,搶著喊著要崔護送給他們,崔護撫摩著這些長安孩子的頭,遂將剛才買的風車糖果送給他們,崔護此時倒覺得他們也許才是最幸福的,至少現在還可以無憂無慮地在父母的蔭佑下長大,當然他們有一天也許也會走上科舉的道路,崔護心想但願那一天他們也能像今天自己一樣吧,輕鬆地應付。
人面不知何處去(3)
這一夜崔護興盡而歸,而第二天醒來,他又決定到曲江那邊看看,據說這天那裡有著聞名天下的裙幄宴。每逢三月初三左右,長安的仕女們趁著明媚的春光,錦衣長袖騎著溫良馴服的馬或者坐著華麗的馬車,帶著隨從和極其豐盛的美酒佳餚,來到曲江池邊,選一方風景上好的地方駐馬設宴。崔護走到曲江邊了,三月的曲江碧波盪漾,萬紫千紅,加上京兆府和長安、萬年兩縣農家園戶們擺到這裡來的絢爛花卉以及各路商賈們的珠寶珍玩,奇貨異物羅列在曲江之畔。他知道,在不久後朝廷公佈新科進士名單時,那些春風得意的進士都會來到這裡,崔護也堅信自己也應該考中。他努力地放眼望去,眼前所見皆是一片春草齊齊和無數綵衣香馬的景象,好不熱鬧。崔護好生羨慕這些天真爛漫的少女,倒不是因為她們出生在仕宦人家,而是羨慕她們每年都有這麼好的到曲江來踏青機會,享受這長安城的盛世繁華。崔護見她們談笑嬉戲著,也有的在追逐翩翩飛舞的蝴蝶,這番景象真如杜甫《麗人行》中所說的: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玩累了這些女孩子在大人的招呼下又坐下了,以草為席,在周圍用竹竿插了一圈,掛起了隨身攜帶的裙布作宴幄,這些宴幄色彩各異,點綴著整個曲江之畔,絢爛奪目。她們在宴幄內面飲宴,談笑風生快樂得讓人羨慕。她們的宴席自然比不過玄宗時代帝王在曲江邊大宴群臣的華貴,但這些極有情調的長安女孩子們,對宴幄之聚也是極講究的,比如說那些可口豐盛的美食,海陸雜陳,都新奇得很,許多崔護從沒見過。宴飲之後,這些女孩子們互相做起了遊戲,猜謎、捉迷藏,其樂融融。春光無限,春意盎然,崔護陶醉在這美景之中,欣喜之餘又有一些失落,他想起了千里之外定州的家人,這一出來也好幾個月了。
二
崔護憧憬著黃榜公佈的那一天,那時自己再暢遊曲江,心情一定比現在更好。而那一天,自己也可以參加那激動人心的曲江宴了,那是何等的榮耀,對一個寒窗苦讀二十年的書生來說,這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刻了。
曲江宴的習俗是從唐中宗時代開始的,規定每年春天三月的時候,從放榜的那一天起,他們會在曲江上為新科進士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已示祝賀。而在這前金榜也早已張貼於禮部的南院,人們俗稱這是南宮告捷,榜頭豎貼著四張黃紙,被稱做是金榜,上面會用淡墨書寫“禮部貢院”四個大字,然後以下便是公佈的新科進士名單。書生們若見到自己榜上有名,就可以參加曲江的宴會了。宴會的時候新科進士春風滿面、喜氣洋洋,同時赴宴的還有主考官、公卿貴胄及其家眷,宴會上的食品必須會有各色的櫻桃,因此曲江宴也被稱為“櫻桃宴”,皇帝也常派人送來食品。由於宴會設在曲江上面,新科進士一邊品美酒一邊嘗佳餚,有的甚至還會帶上樂工舞伎泛舟飲酒,有的則脫冠摘履,解衣露體於草地之上“顛飲”,這種喜悅之情在新科進士身上將是隨處可見的。唐代有個叫劉淪的詩人及第後就寫詩描繪過這樣情緒激動的宴會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