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AlfredKerr)③說:“作一個批評者,假如只限於此,是個笨營業。演義的道理比早晨的燒餅還陳腐得快。我相信,那有價值的是批評的自身也成為藝術,就是當它的內容已經陳腐,還能使人愛讀。批評應當視為與創造同類……。什麼是生產的批評?批評者還沒有生過一個詩人!生產的批評在批評中創造出一藝術品。別的一切解釋全是空的。只有批評家中的詩人才有評論詩人的權利……。將來的批評者必均堅持此理:去建設一個系統只能引起迷惘;能持久的必是敘說得好的。”(DasNeueDrama)④這種印象派或欣賞派的主張是有趣的,刺激的,而且含有隻有藝術家才能明白藝術,和愛文學而不愛文學的規法的意思。但是,這種批評不是全無危險的:從批評者說,批評者應當拿什麼作他的主旨?自然還是歸之於多讀多看,而後才能提出主旨。假如批評者完全自主,以產生文藝為目的,而以批評作為次要的,批評的自身便極危險了;因為這樣主張的人可以不下工夫多讀多看,而一任興之所至發為文章,這豈不是把批評的原旨失了麼?批評必須比較,設若只以愛與不愛立言,便無須比較,因為愛這個便不愛那個,用不著比較了。這主觀的批評是自己承認不是科學的,可是不用科學方法怎能公平精到呢?再從讀者方面說:“這樣的批評有三個危險:但不是主觀批評的,是現代讀者對於這種批評的態度的。第一是容易以這種批評與別種批評相混。讀批評文字,不注意討論,而專看它的結論怎樣出來。這是兩重的不公道。對文學本身不公道,因為不看它的誠實的解釋,而易以現成的宣言——縱使是出於最大的註釋家的。對於如約翰孫①、剖蒲②,愛迪森等人也是不公道的,以他們的文學意見估量他們——他們的文學意見一部分是他們的時代產物——而不看他們使那意見立得住的力量……;第二是多量的批評文學對於文學研究的通病是應該負責的,因為人們只讀關於文學的作品,而不去讀文學本身……;第三是帶點理論性質的。據我看,注重主觀的批評使文學研究從對詩的藝術的要點移到細小之點上去了……現在的普通批評文學很少注意於考拉瑞芝③所謂詩的‘全部的欣賞’,而多注意於‘組成部分的美好’。”
從上面的四種批評的短長,我們看出來,批評有兩個原素:哲學的與歷史的。我們還是引莫爾頓的話吧。哲學的與歷史的是:
“一個是打算得到文學的原理;一個是批評文學的繼續。哲學的批評是有基本的重要;批評史的重要首先在能幫助文學的哲學。”
由這兩句話我們看到,文學的哲理是把部分和全體聯絡起來;那麼,批評的任務必是由檢考文學、由特別的而達到普遍的。這樣,批評史所記載的批評意見只是歷史上的演進,把這些進行的方向分劃出來,也是文學的哲學的一部分工作;那就是說,用歷代的批評學說作我們的哲學的參考;專研究一時代的批評作品的歷史是不很重要的。它們的重要只是因為它是文學原理的一枝,藉著它們可以看到理論的全體。這樣,我們明白了文學批評與文學批評史的分別,批評史對文學批評的重要,不在乎歷史,而是在文學方面。文學批評,那麼,是解釋文學的,是理論的。由此我們可以提到文學批評的功能的另一方面了。
因為文學批評是解釋文學的,所以它也可以由解釋文藝到解釋生命上去。這並不是說以道德的標準去批評文藝,而是以文藝和文藝時代的生活相印證。這是阿瑙德(MatthewArno-ld)①的主旨。他不但批評文學,也批評生命;他批評文藝,也批評批評者。他以為文化的意義便借求知而進於完善,求知便能分辨好壞善惡,這便是批評。因此批評的事務是“要知道世界上所知所想過的最好的,然後介紹出去,以創出一個真的新的思潮。”批評的根本性是要公平無私。這樣,批評家是有所為的:社會有了好的知識與文化,才能欣賞文藝而幫助文藝發展,批評家必須給文藝造一個環境與空氣。批評者是製造這空氣的,也就是社會改造者。我們看多數的批評作品是解析文學的,於此我們又看見一個解析批評者的。批評者,據他看,好象是施洗的約翰,給一個更大的人物預備道路。在這裡,我們曉得文學批評的功能,在它本身是要作成文學的哲理,在它的宣傳是要指導文學與社會;它並不是指點錯誤和挑毛病的意思。中國的文學很吃沒有用這整個的理論來批評和指導的虧,而養成公平無私的批評尤為今日之急需。
“唯有批評,不承認有不易的定理,不肯為任何教門派別的膚淺陳腐之談所束縛,能養成那沉靜哲學心境,能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