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指點毛病的。以亞里士多德說,他從古代希臘文藝中找出原理,是極大的貢獻;他並沒叫後人都從著他。假如他生在後代,所見的不只是希臘文藝,他的文學原理一定不會那樣狹窄。不幸,在文藝復興後,文士拿這一時代的原理,一種文藝的現象,作為是給一切時代、一切文藝所下的規法。於是文藝批評便只在估定價值上用力,而其範圍便縮小到指點好壞與合規則與否,這是文藝批評的一個厄運。
指點毛病是很容易的事,越是沒有經驗的人越敢下斷語,這在事實上確是如此。指點毛病必須對同情加以限制,但是,瞭解文學不能只以狠心的判斷為手段;對文學的瞭解似乎應由同情起,應對它有友誼的喜愛,而後才能欣賞。自然,在文學批評中“客氣”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沒有壞處也顯不出好處來,就是極偉大的作品也不能完全——世界上哪有一本完全的作品呢?但是,這指點毛病,就是公平,也不是批評的正軌;因為這樣的批評者是以一種規法為準,而不能充分的盡批評的責任:對欣賞上,他不能由成見改為是否他自己——不管規法標準——愛某個文藝作品。對學理上,他限制住文學創作的自由。
指出判斷批評的缺欠正足以證明理論的與歸納的批評之優越。塞因司布瑞①在論新古典派與浪漫派交替時代的文學批評指出來:美學的研究與觀察歷史為浪漫派勝過古典派的兩點。對美學的研究,他說:“以更寬廣的更抽象的美學探討來重新組織批評,其利益與重要是很顯然的……。美學普通理論之組成——對各種藝術及一種藝術的枝別的探討無論如何偏畸,或如何奇幻——它不能不(無論如何間接的,無論怎樣與本意相反)把已成的意見及理論給動搖了,有時候且打碎了。‘為什麼’和“為什麼不’一定會不斷的來找這樣的研究者;已經說過兩三次了,這‘為什麼’與‘為什麼不’是攻擊一切成見的批評的利器……”
對於歷史的研究,他說:“文學史的研究大體的是,比較文學史的研究絕對的是,一個新東西……歷史是批評的——和幾乎是一切的——材料的根源。要評判必先要知道——不但必須知道所謂想過的、做過的、寫過的之最好的(假如你不知道其餘的,怎能知它是最好的?),而要把那活動的變化的動物,所謂人者的所寫過的、做過的、想過的全取過來,或全部的一樣取一些。他的活動和他的變化還要與你耍壞招數,因你永不能知道極廣;但是,你越知道廣些,那錯誤的區域越狹窄一些。我們所知的最完善的批評作品——亞里士多德的和郎吉納司的——其好處是由於作者對他們所見到的作品有精詳的知識;其實有缺欠也不能完全是由於他們未能看見一切。”(Saintsbury,AHistoryofEnglishCriticism,Int-erchapterIV.①)
理論的批評的理論必須由歸納法而來,它的目的不是在規定法則,而是陳述研究的結果,從事於指導。歸納的批評是公平的檢查,為理論的批評的基矗這二者是與時間俱進的,不是一成不變的,因為他們是要看得多,知道得廣,隨著歷史進行的。判斷的批評只是在批評史上有講述的必要,實在不是批評應有的態度。判斷的批評不接受新的作品,不看新的學說,也沒有歷史觀,所以它是極褊狹的,而且很有礙於文學發展的。
四、主觀的批評:判斷的批評是指出對不對多於愛不愛,對不對是以一定的法則衡量作品的自然結果,愛不愛是個人的,不管法則標準。愛不愛是批評中的事實,而主觀的批評便基於此。這種批評是以批評者為主,於是批評者成了一個作家,他的批評作品成為文藝作品。這種作品縱在批評上沒有什麼貢獻,但是它的文字是美好的,使人不因它的內容而藐視它的文學價值。
因近代好自由的精神,這種批評頗風行一時。嚴格的說起來它並不是批評,而是個人藉著批評來發表心中所蘊。佛朗士(AnatoleFrance)說得很有趣:“批評,據我看,正如哲學與歷史,是一種小說,藉以表現精細與好奇的心智。凡小說,正確的明白了,都是自傳。好的批評家是個借傑作以述說他心靈的探險者。
“客觀的批評,沒有這麼一回事,正如沒有客觀的藝術。那誇示將自己置於作品之外的是最虛假的欺人。真理是這樣:人不能離開他自己。這是我們的最大煩惱……。要打算真誠爽直,批評家應當說:‘先生們,我要說我自己對於莎士比亞,或阿辛(Racine)①,或巴司克爾(Pascal)②,或歌德——這些題目供給我很美的機會。’”(TheAdventureoftheSo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