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看過去,恰好是白紙黑字的大告示,他手裡拿著幾個疊在一起的燒餅,一邊啃著燒餅,搖晃著腦袋,一邊嘴裡還津津有味地品嚐著滋味,直引得幾個孩子眼饞。
一個算命先生模樣的老漢伸直了脖子往裡瞧,可惜身高不夠,只能望洋興嘆。忽然看見前面的青年搖頭晃腦,嘴裡嘖嘖有聲。一看就是有學問的人在看。
算命先生拍拍青年的肩膀:“勞駕,請問那是什麼?”
“燒餅。”大個子青年搖著腦袋。
算命先生直搖頭:“我說的是那上面的!”
“芝麻。”大個子青年嘴裡還吧嗒吧嗒。
算命先生氣得直跺腳:“我說那些黑的。”
“糊了。”
算命先生一把抓住高個青年的雙臂:“你真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小子,感情連一個字也不認識啊。”
高個青年不耐煩地轉身過來:“老子識不識字,關你屁事啊。家裡的糧食哪夠拿出來上學讀私塾啊?”揮起拳頭剛要落下,看到算命先生一下子愣住了:“吳半仙,吳先生。”
吳半仙欲言又止,表情極不自然。
高個子青年催促道:“吳半仙,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咱們可不是一天兩天的老交情了,既是一個村子,還是親戚,前後院。是不是家裡我大哥大嫂子捎回來好吃的?”
吳半仙嘆了口氣:“孫壘啊,你這個敗家玩意兒。你大哥和你嫂子臨走,不是把賣魚的攤子給你了嗎?怎麼才過了年你就又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了啊?”
這個高個子青年就是老孫頭的老兄弟孫壘,孫壘不自然地摸摸腦袋:“吳先生,不瞞您說,我哥一走,那些地痞流氓就又來了,跟我要地皮費,保護費,孝敬錢。這還不算,年關還沒過完,一個流氓的老相好,也就是那個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孃們兒,看上了我的魚攤,硬說是我哥從她那裡借的,三年借期到了,把我攆走了。”
算命先生問:“口說無憑,她們有字據嗎?”
孫壘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張來,上面白紙黑字,還有兩個手印。
算命先生搖搖頭:“一樹之果,有酸甜之分;一母之子,有好賴之分啊。孫壘啊,你要有你哥的十分之一,也不至於窩囊成這樣。要是你哥在就好了。”
孫壘不在乎地說:“膠澳島咱們馮家頗,不就是二三百里路嗎?我僱輛馬車把我哥叫回來就是了,叫我哥給我出頭說理去。”
“你哥,你哥……咳!”
算命先生吳半仙欲言又止。
幾個圍觀的青年都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老吳先生,別賣關子了,老孫大哥怎麼了?是不是到京城去了?我們啥時候也跟著去混個人樣出來。”
這幾個人和孫壘一樣,都是孫家坡的人,以前跟著老孫頭在膠澳地面上混,如今群龍無首,大家都沒了主心骨,在外頭無著無落。
吳半仙拍拍孫壘的肩膀:“你哥他,不在了。”
孫壘愣住了。幾個青年也沒有了剛才的毛躁,鴉雀無聲。
吳半仙把土匪打劫的事情一一說來,大家都很傷感:“梅子和張旺掉到了懸崖下面,連屍首都沒有找到。去年一年雨水不斷,到了冬天懸崖下面的河裡還是很急。八成早沖走了。”
孫壘著急地問:“不是還有我嫂子嗎?還有我嫂子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了?”
吳半仙說:“這年頭,鬍子也作孽啊。兩家人只剩下你嫂子和剛生下來的孩子,你嫂子被嚇傻了,整天瘋瘋癲癲,連自己的拉尿都不能解決。孩子一下生就交給了前村你姐家裡養著,請我給取了個名字,叫孫留根。老孫頭這麼仗義的人,沒了三個兒子,老天爺要是長眼的話,這一個怎麼著也該留下條根了。”
孫壘雙手抱著腦袋抽泣。
吳半仙問幾個青年:“你們在看什麼呢?”
“吳先生,聽人家說,德國人要招募咱們中國人當兵,給房子住,給衣裳穿,給銀子花,還有樣槍使。吳先生,聽人家說,德國人就要23到25的。年紀大了小了都不行。”
吳半仙問:“怎麼都是聽人家說,聽人家說。你們不是在這裡看了半天了嗎?”
幾個青年面面相覷:“吳先生,咱們都不認識字啊。”
孫壘抹了抹眼淚,起身過來:“吳先生,大夥兒都不識字,你給看看告示,給支個招吧。要不,大夥兒可真沒了活路了。”
第二章 威海衛,天津衛
第二章 威海衛,天津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