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偏廳連線的是一片幽深蔥鬱得彷彿探不著盡頭的竹林,每當夏季風盛之際,竹葉搖曳的沙沙聲是最美的天籟。
只是,往昔記憶中的金黃花海成了被雜草湮沒的荒地,典雅考究的宅院已被一棟華麗的三層樓高歐式別墅取代,就連孩提時玩耍、追逐的大院也成了美輪美奐的歐式庭院。
然而舊日的人聲笑語已不再,只多了一份壓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沉寂與空曠。
唯一沒變的就只有那片深遠如海,卻顯得益加幽深沉靜的翠竹了。
十四年了,往昔熟悉的景物全變了,就連人丁一向興旺的程家也凋零了。
一向強勢的外婆在五年前去世,隔年大舅也染病匆匆的撒手人寰,只留下始終沉浸在喪女悲傷中的曉貞舅媽。
如今這偌大的房子只剩二舅、二舅媽、程牧磊以及曉貞舅媽四個人。
雖然果園的規模日益擴大,這座大宅院卻越來越冷清。
“雪薔!你回來啦!”
一轉頭,就見楊玉蘭圓潤的嬌小身影自大廳跑了出來。
“二舅媽!”
簡單一句“回來啦”讓雪薔有種彷如回到家般的溫暖與悸動,她迎上前去,握著楊玉蘭厚實的手掌,除了感動更是感慨。
什麼時候她竟然長得比二舅媽還要高了?
看著只到自己肩頭的二舅媽仍不改當年的慈愛笑容,她的眼眶溼了。
猶記得小時候,每當她受了委屈總會躲到二舅媽的身旁,她將她當成了守護神,因為她是程家唯一對她好的人啊!
“坐了整天的車累不累?”楊玉蘭拍拍她,慈愛的問道。
“不,看到二舅媽就不累了。”雪薔甜笑著搖搖頭,楊玉蘭熟悉的和藹笑容讓她所有的疲憊與不快頓時煙消雲散。
“十幾年不見了,你變得這麼漂亮,幾乎快讓二舅媽認不出來了。”楊玉蘭上下打量著她,驚歎連連。
她知道雪薔自小就清秀可愛,晶亮的眼、小小的嘴像個洋娃娃似的,只是沒想到長大後會蛻變得如此甜美可人。
“二舅媽,對不起,這十幾年來都沒有回來看你。”二舅媽始終不變的慈藹讓她深感慚愧。
“傻孩子,二舅媽瞭解。”楊玉蘭笑著拍拍她的手背。“這次你肯幫二舅媽這個忙,就表示二舅媽沒有白疼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雪薔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再度因為這番話而翻湧起來,眼眶裡也不禁泛起淚水,只得拼命以牽強的笑容來掩飾感傷。
“二舅媽,我的房間在哪裡?”雪薔飛快抹去眼角的淚藉以轉移感傷的情緒。
“你瞧,光顧著跟你聊天,我都忘了你從臺北下來,一定很累了。”楊玉蘭有些懊惱的趕緊轉頭吩咐一旁的程牧磊。“牧磊,你帶雪薔到——”當她一轉頭瞥見雪薔手裡的行李時,眉頭頓時糾結了起來。
“我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人家雪薔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連個行李也不會幫人家拿,還虧你是做人表哥的!”楊玉蘭滿肚子不高興的訓斥道。
“我們是請她來做事,可不是請她來當姑奶奶伺候的。”程牧磊不冷不熱的瞥了雪薔一眼,冷冷的譏諷道。
“什麼伺候不伺候的,說得這麼難聽,只是要你幫雪薔提個東西,你哪來這麼多話好說?”楊玉蘭瞪著程牧磊,惱他壞了和氣。
“二舅媽,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雪薔勉強扯出笑容,正想打圓場,手裡的行李卻被人不客氣的拿走了。
她怔然望著徑自提著她的行李往樓上走的冷傲背影,只覺得難堪,她著急的跟上程牧磊的腳步,邊回頭朝楊玉蘭道:“二舅媽,我先回房,待會兒我換件衣服就去看曉貞舅媽。”
“今天你也累了,明天吧。”楊玉蘭朝她笑了笑。
明天?但願今晚她能剋制得住一走了之的衝動。雪薔在心中嘆了口氣。
程牧磊大步走上二樓最底端的一間房間,砰的一聲,毫不客氣地將她的行李往房間地板一丟。
“你就住這間房間。”程牧磊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謝——”走進房間的雪薔轉頭想道聲謝,卻差點撞到遽然甩上的房門。
雪薔捧著胸口,怔怔的望著房門好半天,才恍然回過神。
她悵然的扯出一抹笑,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那顯然有增無減的敵意。
空蕩冷清的房間,映照著從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的殘餘薄暮,森冷與孤寂的感覺如同空氣般向她聚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