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多認識。另有個一襲寶藍的華服青年,雖隔了扇碧紗櫥,只在一堆人裡,她竟仍一眼便認出了他。見當年的那個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是挺拔軒昂,偏偏卻不是自己的,心中一下沮喪萬分。待人都退了下去,王妃見她悶悶不語,便叫去找裴文瑩說話,這才過來的。
她自曉得阻了自己好事的便是江南榮蔭堂阮家的小姐,心中便似橫了根刺,卻做夢也沒想到竟會在此時此地見到。
方才剛進來之時,她其實便已經一眼看到了明瑜,只覺她明豔過人。她平日對自己容貌很是自負,出於矜持和見到比自己還要出色的女孩時的微妙心思,這才忍住了沒多看。心中卻有些猜疑,不曉得這面生的貌美女孩是京中哪戶人家的親眷。此時震驚過後,上下又打量了明瑜幾眼,見她看起來年歲比自己還小些。屋子裡的幾個年輕女孩連上自己,都是一身紅色錦衣,她亦如此,裝扮甚至遠遠不及自己出挑,偏偏往那裡一站,卻叫人挪不開眼去的感覺。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方才透過碧紗櫥見到的那高大身影,把這兩人想到了一處去,心中驟然便似被針刺了一下,臉色微變。
明瑜早知道谷城郡主其人,家世顯赫,京中有名的美人。前世裡,到了明年春,便會由正德賜婚給謝醉橋。只可惜還未等到二人婚期,謝醉橋便意外身亡。至於她後來如何,明瑜便不知道了。這一世裡若非自己的緣故,想來她與謝醉橋也會沿循前世的老路發展下去,成一對未婚夫婦。此時聽說面前這少女便是谷城郡主,也是有些驚訝。見她打量著自己,臉色越來越陰沉,目光尖銳得便似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一個洞,立刻便曉得自己已成她死敵了。礙於她身份高貴,仍是面帶笑意朝她見了個禮,口中稱“郡主金安。”
懿柔郡主忽然見屋子裡的人把目光都投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安靜了下來,也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畢竟在的幾個女孩裡,就她年歲最大,地位也最高。對方雖身份低微,只今日與她一樣,都是侯府的客人。自己這般,傳了出去有八九份怕要惹人恥笑,這才勉強哼了一聲,重新到松陽公主身邊坐定,聽安氏與自己姑母說話。眼睛卻忍不住仍不時往明瑜方向瞟去,越看越覺得刺目。
明瑜應著身邊的謝靜竹,偶爾低聲說幾句話,見那郡主抬著下巴,偶爾飄過來的目光中,厭憎之色顯而易見。心中暗歎口氣,打定了主意,等這回的壽筵結束,自己一回餘縣高家,便閉門不出,省得再似這般招惹是非。
又過了片刻,忽然有丫頭急匆匆來,道筵席要開。安氏與松陽公主忙起身先行而出,懿柔郡主其次。明瑜鬆了口氣,這才隨了謝靜竹和裴文瑩一道過去。
外面天色已微微擦黑,前頭身後都有丫頭手提牛皮燈籠照著路而行。宴客的大堂裡早按男女設了前後二廳,中間用十數面五彩鎏金櫊扇相隔區分。高堂南牆之上掛了個磨盤大小的金粉壽字,其上的點畫俱是由無數個小的壽字組成,數百個小壽字的字形竟無一同,想來便是百壽圖了。邊上又有瑤池王母的繡像,人物也是栩栩如生,下面設了札桌香案、點了壽燭,上面高高壘了壽桃、壽糕,堂皇一片。擺了約莫十數桌的酒席,座上女賓無不金釵吉服,富麗耀目,那扇紫檀大屏風側的主桌上坐著的,便是今日的壽星王老太君,邊上陪坐了些德高望重的誥命老夫人。
明瑜低了頭夾在一堆深深淺淺的紅衣服中,極力不引人注目,向王老太君磕頭祝壽後,便與謝靜竹裴文瑩一道退了出來,被安排在了邊上另個廳裡的酒席上。原來今日賓客盈門,似裴文瑩謝靜竹等小輩女孩,自然輪不到在大堂上座。同桌的都是裴家幾房裡出來的年齡相仿的女孩。
今日能在此佔一座位的的女客,家中最低也是四品出身的。同桌的幾個裴家女孩早曉得明瑜來歷,不時看她幾眼,神色各異。沒多久,邊上幾桌的女客也不時回頭看幾眼,竊竊私語幾句。明瑜安之若素,話更不多,只等著筵席畢了離開便是。
筵席過了一半,明瑜正算著還要多久才宴畢,忽然看見過來了個嬤嬤,正是王老太君身邊的丁媽媽,幾年前陪著裴文瑩在江州住過一段時日的那位。見她眼睛望著自己而來,心裡咯噔一下。
“阮家姑娘,方才筵席上你被人提到,老太君道沒注意到你是哪個,叫過去見下。”
丁媽媽笑道。
自己出身低微,卻偏偏被抬了秀女,且連皇帝也開口要親自為她和謝醉橋賜婚。這樣的高攀,才是叫旁人為之側目的原因吧。想來方才被人提到,十之八九也和這事脫不了干係。莫非被那王老太君被勾起了好奇之心,這才點名要叫自己過去再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