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搗蛋。說得亞琴疑神疑鬼的,她充滿恐懼地看著梅香說,鳳喜在哪兒?鳳喜也跟著咱們回城了?邱先生道,你們都是好姐妹,不用害怕。亞琴說,老邱,鳳喜是不是來找你的?你心裡一定有鬼。
邱先生重新從堂倌那裡接過一碗酒,徑直走到飯館的門口,一隻手托起酒碗,用一種遙天祭拜式的象徵儀式說,鳳喜,你在陰曹地府千萬不要責怪我,不是我害死了你,你的陰魂不能隨便出來嚇唬人。然後,他把碗裡的酒潑灑向半空中,如同雨點般淋落下來。
四喜堂裡很冷清,冷清得一點也不真實。梅香回來後碰見丁二坐在廳堂裡,好像是在擺紙牌。想到梅香快要跟九蟬從良而去,如同一棵搖錢樹讓人連根拔走了,丁二一直就心事重重。梅香喝了一口殘茶,一下想到應該收拾一下自己房間裡的東西。她記得柳條箱子和兩個包裹都塞在床鋪下,便一邊握拳捶著痠疼的腰身,一邊彎腰屈腿蹲到床底下,竟然看見了柳條箱子的一角,同時還意外地發現了那個拴著一條紅頭繩的花布口袋丟在地上。
看見那個花布口袋,梅香來不及去重溫童年時代的遊戲時光,她的心絃倏然抽緊了,臉色唰的灰白起來,似乎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兜頭襲來的驚恐扼住了她的喉嚨,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急切而飛快地扒開床鋪下的一堆雜物,三下兩下翻出了挎籃裡的那個首飾盒,看一看還在,她才輕鬆的噓出一口氣。
除了九蟬,還有什麼東西比這個首飾盒更重要的呢。她無法估量這匣金銀首飾的價值,但卻是她維持後半生生活的一個依託。
當她纖長的手指撫過木質盒蓋,覺得首飾盒裡仍有著沉甸甸的份量,心情還很舒暢。她輕輕的開啟盒蓋,裡面的東西赫然人目,除了一雙她的破舊的高跟皮鞋外,已經空無一物。
天哪!梅香頹喪地從床鋪上跌坐在地上,一下子渾身冒出鑽心刺骨的冰冷,彷彿從手臂涼到了指尖,那個精緻的首飾盒從她手中砰然的滑落下去。丁二,梅香大聲的喊道,你來一下。
丁二手裡捏著兩張紙牌跑過來,問,什麼事?
我的東西丟了。梅香說,有誰來過我的房間?
九蟬。丁二告訴梅香,今天上午只有九蟬一個人去過你的房間。
一定是他搞的鬼。梅香悽笑著說,是他拿走了我的一個首飾盒。
他拿走了你的首飾盒?丁二嚷道,我去西關街找他算賬。
不要去找他了。梅香淡淡的說,他不會給我送回來了。
丁二還是扭轉身子去了西關街。在很短的時間裡,丁二從外面跑了回來,他有氣無力地走進梅香的房間,罵道,狗養的九蟬,他跑啦。梅香木然地搓著花布口袋上的紅頭繩,她說,我猜到他是跑了,已經遠走他鄉了,是他騙取了我的首飾盒。丁二告訴梅香,九蟬把韓家的大宅院和酒鋪,全部轉手出兌給了瑞慶和,他提著錢跑了。
梅香問,三太太的臥房,你去看過了沒有?
梅香,你還矇在鼓裡,三太太那個騷狐狸也跟九蟬私奔了。丁二拍著桌子罵道,他孃的,九蟬拐走了韓金坊的家產,連他的女人也拐走了。
咕嘟咕嘟的一口氣喝掉茶盞裡的殘茶,梅香忽然間咯咯的笑起來,直笑得丁二一時摸不著頭腦。梅香痛苦的搖著頭說,九蟬怎麼會忍心丟下我呢?他可是多少次許諾過要我跟他從良,廝守一輩子的。
梅香,別說痴話了。丁二打了個唉聲說,受看的女人靠不住,受看的男人也靠不住的。
目光變得空洞的梅香語無倫次地對丁二說,我沒想到九蟬這麼陰損狠毒,他把韓少爺坑騙成了窮光蛋,把我積攢的一點兒錢財也劫走了,讓我一貧如洗,什麼東西都沒有了。梅香一陣頭眩似的倚靠在牆上,抽泣著說,該死的九蟬,千刀萬剮的九蟬,你早晚要遭報應的。罵著,罵著,梅香捂住臉放聲大哭起來,淚水從她的手指縫間滴漏而出。
在廟堂裡
在瑞慶和商號大宅院一角的倉屋裡,韓金坊抑鬱地打發著這一段昏黑而煩悶的時光。他一直恍惚覺得從富有的少爺到一個窮光蛋,好像是老天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但是,當他已經習慣了似的捏一捏日漸乾癟的口袋,才真正地意識到,這是他當前面臨的殘酷現實。夜裡,馬廄裡馬兒的咴兒咴兒聲,時刻會把他從秋涼的殘夢中驚醒。有一天半夜裡,夜風把房門撞開,韓金坊撲楞一下翻身坐起來。他以為是睡在四喜堂梅香的房間,兩隻手就一把抓起鋪在土炕上的稻草,說,梅香,梅香呢?
韓金坊曾經回去看過西關街自家的宅門。頭一次他在翹角起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