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老爺孫貴富。
他微微扭頭,面向江面。
時近正午,船隻多已靠碼頭,江面上只有數點風帆盪漾,在萬道金色的水波之中。
翻江河馬馬大哈還沒有到。
他再側頭,面對長街。
街上,人群熙攘,交易繁忙,沒有任何異樣的動靜。
兩頭蠍孫千鈞也沒有露面。
他搖搖喝空了酒壺,扯扯嘴角,正準備要夥計添酒。
此時,酒樓上來了一人。
“夥計,拿酒來!”來人喊得震天動地響!
樓堂裡喝酒的客人,都投去一個忿忿不平的眼光。
徐天良目光從竹笠的邊緣下觸到此人,不覺心絃陡然地一醒。
怎麼又是他?
是巧遇、誤撞,還是另有奇怪?
來人也戴著個大竹笠,竹緣壓得低低的,叫人看不清臉面。
“哎,來啦。”店夥計擱下手中的活,飛也似的趕來招呼。
望江樓的夥計都見過世面,閱歷豐富。知道這種客人不太好對付。
“您老人家請坐。”夥計笑著,鞠了個狗吃屎的鞠躬禮,來人放開嗓子罵道:“放你孃的狗屁,本爺才不過四十出頭,就稱老人家,你是希望本爺早日死啊!”
夥計忙堆笑改口道:“對不起,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胡說八道!”來人又嚷道:“憑本爺的德性怎能當什麼泰山?說錯了,說錯了。”
夥計瞪圓了眼,支吾著道:“小的……”
“哎。”來人道:“讓我來教你吧。你應該說:小的有眼不識金香玉,錯把寶壺當夜壺,我錯了,對不起。”
夥計啼笑皆非,不覺一時語塞。
來人大大咧咧地,一扭屁股在一張桌旁坐下:“來一盆沙堡狗肉,一隻滷豬頭,一盤豬心,一碟豬肺,一罈好酒。”
夥計怔了怔,忙道:“是,是。”
他在此酒摟幹了多年,從未見過客人要這樣配菜的。
來人摘下頭上的竹笠。
夥計臉色倏變,驚撥出口:“你……是個和尚?”
來人光頭禿頂,頂上九個香疤火印赫然顯目,加上身上的那件袈裟,臉上的兩道濃眉,魁梧的身材,不是六不和尚,又是誰?
六不和尚毗嘴笑道:“我不是和尚,難道還是尼姑?”
樓堂內,滿座皆驚。
有的客人驚躇得從坐椅中跳了起來。
唯有徐天良端坐著,扭頭朝著樓外。
不管這位六不和尚是誰,在這個時刻,他都不想招惹他。
六不和尚睜圓了雙眼,對瞧著他的滿樓的客人,嚷道:“看!有什麼好看的?你們沒見過和尚?告訴你們,本僧是不法寺的六不和尚,不戒葷、不戒酒、不戒賭、不戒偷、不戒色,不戒殺。”
話音一頓,對夥計喝道:“還不快去拿酒肉來,要是惹怒了本僧,一刀劈了你!”
六不和尚說著,將擱在凳旁的小包袱往桌上一放,插在小包袱裡的戒刀,磕得桌面砰然發響。
夥計沒敢再多說話,急急躬身退下。
“太不像話了,出家人居然如此不守道規。”有人拍案而起。
望江鎮是個藏龍臥虎之地,當然不泛英雄人物。
說話者是個三十多歲,身佩長劍的藍衫劍客。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六不和尚突然一聲佛號,抓起包袱和竹笠,站起身來。
藍衫劍客微微一怔。
和尚這架勢不像是要打架,難道這和尚只是一杆嚇唬人的獵槍,被自己一聲輕喝,便嚇得要逃走了?
六不和尚穿過堂廳,向徐天良酒桌走來,一邊叫道:“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先生,幸會,幸會。”
徐天良不覺皺緊了眉頭。
這個討厭的和尚!
藍衫劍客的臉色變了。
這個狗和尚,分明在戲弄自己!
藍衫劍客是望江碼頭和望江樓的熟客,若不挽回這個面子,日後還如何在望江鎮上行走?
他繃緊了臉,手摸向腰間的鏢囊。
他囊中九支金鏢,很有一點名氣,定能給這個酒肉和尚一點教訓。
六不和尚已將包袱和竹笠,放到了徐天良坐的桌旁,正待坐下。
藍衫劍客嘴角綻出一絲笑意。
三支鏢打過去,釘在凳子上,準能叫那和尚嚇得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