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識就這樣忐忑地憂愁地穿過人煙冷寂的三才巷,踏進伯府的大門,在門房王平等下人或是憐憫、或是輕慢、或是看笑話的問安中,一路到了揖翠院。
劉識停住腳步,看著半掩的院門,內心焦灼,還有一絲膽怯,他害怕再回到以前那樣悽清哀怨、死氣沉沉的揖翠院。
不過兩天的工夫,劉識已經習慣了生氣蓬勃、喜氣洋洋,萬事有條不紊的揖翠院。
這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嗎?
劉識自嘲。
“三爺回來了!”
正在躊躇之間,守門的劉媽媽從門後轉了出來,一臉如常地微笑問安招呼道。
劉識頓了頓,才找回自己,穩住心神,笑著點頭應答,腳步一抬,跨進了院門,頗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可是,一踏進院門,劉識就驚呆了。
一切如常!
丫鬟婆子們神色一如既往地恭敬,各自做著各自的活計,忙碌而有序。
院子裡一片祥和寧靜。
或許也有一絲的不同,每個人好像都繃緊了神經,像是對敵時嚴陣以待的將士,只要主將一聲令下,她們即刻就奔向敵軍,以命相搏,但求一勝。
劉識停住腳步,站在院子中央,環視四周,一時不敢置信。
一路走來,不論是三才巷裡偶遇的人,還是府中的下人,多少都有一些因為他落榜而產生的輕慢。
“三爺回來了。”正從書房出來的雲霧,看見劉識,忙上前行禮問安。
劉識收斂了心神,懷著一分急切問道:“奶奶呢?”
“奶奶在書房呢。”雲霧歡快地應道,絲毫看不出劉識落榜帶來的悲鬱。
彭瑾聞言,從書房裡緩步而出,倚門笑道:“今天突然想起爹和大哥,我就到書房來打算給他們寫封信問候幾句。”
劉識笑著迎上去,說:“寫好了嗎?若是沒寫好,一會兒我也寫幾句,問候岳父和大舅兄。”
彭瑾側身,讓劉識進來,自己隨後跟了上去,笑道:“沒寫好呢。好久沒有提筆,字都生疏了。這不,一上午盡在這練字了!免得爹和大哥看到書信,笑話我!”
劉識笑著回頭道:“怎麼會?你的簪花小楷寫得雅正漂亮,在京城閨閣之中頗有名氣。子純說,有次宮裡的汪美人還提起過你的字,說是有機會,讓子純送幾幅你的字進去,要和你切磋一番呢!”
宮裡最是複雜詭譎,把自己的字畫送到宮裡,那是把刀柄遞到別人手裡,刀尖對準自己。
所以,劉識聽到汪其真的話,不過笑笑,推脫道:“宮裡的女官,可有不少工於書法。你嫂子可比不上她們。”
汪其真也不過隨口一提,聞言便轉了話題,不再提此事。
頓了頓,劉識又解釋道:“子純是我在國子監的同窗汪其真,皇商汪家的子弟。汪美人是他的族中姐妹,兩年前進的宮。”
以前的彭瑾,總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厚厚的殼子裡,她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所以劉識也沒有跟她提過自己的朋友知交、人情往來。
彭瑾笑著點點頭,說:“我哪裡能和宮裡的娘娘比。不過是字寫得工整一些罷了。”
彭瑾這話倒不是謙遜。
原主的簪花小楷確實寫得很好,端莊秀雅,清圓漂亮,自成一體。
但那只是原主的技藝。
彭瑾作為一個純粹的現代人,從拿筆起寫的都是硬筆字。雖然接手原主身體的同時,彭瑾也接手了原主的記憶和技藝,但到底不是自己的東西,未經磨合,手生得很,不過勉強能寫得方正工整罷了。
劉識原本還想說,讓彭瑾不必過於謙遜,妄自菲薄,但是當他目光觸及書案上的字時,話語頓時就都被吞嚥入肚。
方正工整的字跡,確實遠遠不如往昔筆下生花般的清雅漂亮。
劉識至今仍記得,新婚之時,彭瑾手執羊毫,從容地在宣紙上一路生花的情景。或許只有那時,彭瑾是自信從容的,而不再卑微怯懦。
劉識困惑,難道真的手生到了這地步?
然而,當看清厚厚一疊的宣紙上,重複寫著的八個大字時,劉識頓時把這無謂的困惑拋到九霄雲外。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濃墨展開的八個大字,靜立在宣紙上,格外地蒼勁有力!
第031章 賢妻
劉識對著那八個大字,只覺得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一向清冷的眸子也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