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華夏,於陽一同坐在雪橇上。華夏趕著馬踏踏往前跑。本來為我們套馬的那個小夥子想替我們趕馬來著,可是被華夏拒絕了。小夥子只好和娟坐著另一架雪橇緊跟在我們後面。一路上村民們熱情地紛紛和華夏打招呼。華夏向他們揮著手。她揮手的樣子,張揚,做作,顯得虛張聲勢。和這個樸素的村莊格格不入。按理說這姿態應當是被樸素的村民們排斥並批評的。可是村民們似乎認為華夏應該和他們不同似的,而認可了華夏這種一本正經的做作姿態。我還發現村民們與以往不同。他們都身穿鮮豔的服裝。手裡拿著綵綢,彩扇,木高蹺。還有人手裡拿著黃澄澄的銅喇叭,演戲用的掛滿了各色絲線絡纓的馬鞭,黑亮漆底色繪著朱黃兩色蟠龍紋圖案、腹壁弧形、腰身扁圓、附有銅環鈕、淺黃皮面的大鼓,等等傢什。
“這些人要幹什麼呀?”我問一直笑著,一邊抖著韁繩向馬發著前行的命令,一邊向村民們揮手致意的華夏。
“扭秧歌啊。在我們小時候,村裡每到正月十五都有秧歌大匯演。只是這幾年大家個忙個的,也沒人組織,散沙似的,秧歌匯演才沒有了。今年鄉里又恢復了這一風俗。哼,本來村民們還不想參加呢,可我讓他們參加他們就沒人反對了。連山裡的村子都派人來參加呢。”華夏得意地說。彷彿她做了天大的好事。
我不想看華夏那淺薄得意的神情就別過臉去。路邊農家院裡白雪飄落中的燈籠杆,像被檢閱計程車兵一樣,整齊劃一地向路上的行人致敬。過一會我忍不住譏諷說:“怎麼燈籠杆都立在同一個位置,這又是受了誰的命令啊,還是大家的想法都那麼一致?”
“村裡人有什麼想法!他們不過是看人家怎麼樣,自己就怎麼樣罷了。他們的腦子裡還不會產生自己的想法呢。”華夏低聲說,像是怕被周圍的人聽見。接著她又大聲說:“從這些蓋得一模一樣的房子就能看出來,村民們都被愚弄成什麼樣子了!原本村裡的房子都是按著大家個人喜歡的樣子蓋的,可是那個郝老頭一聲令下,我們的房子就不得不變成現在的樣子,還都是浪費我們自己的錢呢。”
我被華夏徒然提高的聲音弄糊塗了。我向四面看了看,發現周圍的村民,娟和那個小夥子都純樸地嘟著嘴,臉露明白不誤的不滿神情。於是我明白了,華夏這是存心要挑撥村民和以村長為首的那一階層人的關係,而且不放過任何一個可利用的機會。我對華夏的用心不以為然。“那你以村民們的領袖自居,不也是對村民們的愚弄嘛。”不過這話我沒說。明天我們就會離開這裡,那麼華夏今天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都是沒任何意義的了。包括我就這些事所說的任何反駁的話。
第二天(上)(11)
說話間雪橇滑出村子,向曠野中進發。雪橇剛出村,就見一些人在一個簡陋的木架子前忙乎著。四方形的木架子有三平方米大小,看來那個簡陋的木架子就是戲臺的基礎。雪橇滑過那個大木架子,直接在大石頭房子前停住了,然後我發現,大石頭房子的門已經開啟,裡面還有一些人在高聲地說話。
我們家祖廟的門有多少年沒有開啟了?雖然姨媽沒死之前一直像個廟祝一樣地住在裡面,但外人一直沒有進去過。現在它居然像是個好客的主人似的準備隨時迎接著不期而遇的客人般大敞著門。
門裡的一個人看見了我們,就迎上來說:“按你說的那樣,火已經生起來了。”華夏點點頭,並沒說什麼。果然,我們下了雪橇,一進大門,立即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火一直燒著,不要停。晚上下雪的話還沒有關係,要是雪停了會冷的。讓冷了的人到這裡暖和暖和。”華夏囑咐娟說。娟很認真地點著頭,表明她記下了。我不能不對華夏設想的周到而贊同她了。
“看來村裡人對這個房子的禁忌已經沒有了麼。”我說。在進這個門以前我著實躊躇了一下。從小那些傳說和習慣在我記憶裡打下的對這個大房子的禁忌又一次冒出來引發了我關於這個大房子的充滿恐怖的聯想。在心裡鼓舞了自己幾句,我的腳才輕輕地邁了進去。華夏和於陽已經先我走進了屋裡。
“還有啊。只是因為我的命令的緣故這些人不得不破除那個禁忌罷了。可是那禁忌還是在他們心裡啊。你沒見他們只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嗎?我敢說他們沒有一個人去過更裡面的地方,可能在他們的想法裡連去裡面看看的好奇心都不會生出來。”
華夏這樣說她那些追隨者。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房子的內部,不免向四處看看。房子正中有個大火盆,裡面的火苗突突跳動著。火光下屋裡的一切都朦朦朧朧像蒙了一屋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