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並在我的記憶裡留下了印象。
“這是誰刻的?”於陽也蹲著仔細地看那幾個字,“這幾個字刻的雖然不漂亮,可是看起來真是殺氣騰騰啊。”
“我不知道是誰刻的。”我說。
於陽說的沒錯。刻在牆上的這幾個字,字型雖不大,可是一筆一劃都刻的很深。我覺得這幾個字是活的。就彷彿它們被施了某種咒語似的活生生地散發著怨恨的氣息。八十多年前的那個人,他拿著尖刀,一邊用力地在牆上刻著,一邊在心裡咬牙切齒地詛咒著的時候,他是把那牆壁當成了仇人的身體吧。這面牆壁的裡面就是我們家的祠堂,是我們家先祖亡靈的聚居地,他把復仇的咒語刻在這裡,便是連我們家先祖的亡靈也恨上了。我似乎聽見,在那人刻著這些字時,我的祖先的亡靈們隨著刀鋒的起落而痛哭哀嚎的聲音。
“應該不會是外祖父,民國三年,要是寺院裡的記載可以作為依據的話,那時外祖父還沒出生呢。……民國三年,啊,那時華家還沒有衰落呢,會不會是刻字的這個人把華家一家三十七口男丁一夜之間殺了呢?”我喃喃地問著面前黑色的石牆。石牆冷冰冰地沉默著。
“這幾個字說不上又藏著什麼復仇的故事呢。這幾個字倒是有幾分復仇的意思。哪像廟裡的那副畫,畫得什麼呀,一點氣勢都沒有,白白地把那個故事的主題糟蹋了。”
“寫這幾個字的人是想復仇啊,他心裡充滿仇恨,當然寫得殺氣騰騰了。可是廟裡的畫卻是我高祖父讓人畫的。高祖父作為懺悔者,是被複仇的人,他當然希望對方的忿恨越弱越好,那副畫處理得那麼柔和而沒有氣勢可能是他希望復仇者像畫中的雷餘一樣已經不再有什麼怨恨了吧。”
在寺院裡我就這麼想。看來,高祖父的願望沒有實現,那個復仇的人還是來了。那麼又是誰對那時的華家家族抱著刻骨的仇恨呢?
我和於陽看著那幾個字沉默著。我們已經不知不覺被那幾個字鎮住了。
從古到今一直掃蕩著山谷的寒風,從西山入口衝進來,呼嘯著捲起一堆堆雪霧,從我們身後掠過去了。風一停山谷又恢復了沉默。山谷永遠都是沉默。在這沉默中,那字裡行間銘刻著的仇恨卻沒有減弱,它依然猙獰地刻在這座墓碑一樣的石頭牆上,面對著山谷,大喊著:
我必回來報仇!
這聲音在山谷中迴盪著,我的本應該沉睡的祖先的亡靈們便在棺材裡輾轉反側難以安寧。
“走吧。”我說。
我和於陽起身往回走。我的心情更惡劣了。我在回山谷之前還抱著推翻高祖父殺了他妹妹的這一傳說的想法,可是寺院中的那個小佛堂,和刻在家廟上詛咒般的那些字,使我推翻那個傳說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
很晚了,華夏還沒回來。本來,我以為華夏會隨後而歸。可是她沒有。然而華夏就要回來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我睡不著,就翻出朋友的小說來看,一邊看著一邊聽著窗外的聲音。現在我看朋友的小說已經不是最初看時的目的了。我現在很想在這裡找到一點線索通向我家族的秘密。老校長曾說過,朋友為了找到一些本村人也不知道的線索到過更深的山裡。
第一天(下)(18)
在朋友的小說里老祖奶奶被描寫成美麗潑辣的女子。她桀驁不馴,又聰明絕倫。即使如此,太祖父也不喜歡她。她和她的母親倍受冷落。太祖父打算早早把她嫁出去。因此她不像她的兄弟姐妹那樣長大就去城裡唸書,而是呆在家裡等待出嫁。她在出嫁前沒事就到寺院去玩。這樣就為她遇到山裡的土匪提供了地域上的可能。接下來朋友就寫到了老祖奶奶遇到那個影響了她一生的土匪的情形了。山上的寺院很有名,廟會的那天,山裡山外的人都來上香。那天大山裡年青的匪首也化裝成香客混在絡繹的人流中到寺院裡進香。實際上他是來踩盤子的,目的就是華家大院。年青的匪首領導著這一帶名頭最響也最有勢力的一股綹子。他是土匪世家出身,十八歲上,他帶人把吉林府駐軍的軍響洗劫一空。那是他乾的第一票活。從此他走上了土匪的生涯。他的名字說出來也震得山響。民眾中傳說誰家小孩子夜裡哭鬧,小孩的娘或奶奶只要說出他的名字,小孩立即就被嚇得憋過氣去。可他和他的人騎馬走在大道上,香客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儒雅的富家公子和他的隨從。姑娘們情不自禁的回眸顧盼在他的周圍漾起圈圈眼波的漣漪……沒有人會把他同凶神惡煞的土匪頭子聯絡起來。年青的匪首登上了鷹嘴巖,仔細地打量著山谷中的平原。華家大院在平原東半部的中心位置上,像一個圓圓的堡壘,可以隱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