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自己,以及鏡子折射出三個男人的神色。她明白自己是美麗的;她明白這美麗對他們是白白一種浪費,同時也對他們是無情的一分折磨。
當晚,卡羅埋伏在樓梯拐角。海雲覺得他傷疤尚新的面孔那麼要她命。她忽然感到這世上都錯了,錯了便對了。她笑笑;從健將與他衝突,她還第一次對他笑。
卡羅走上來,把嘴唇慢慢觸到她面頰上,她脖子上,她不動,沒有邀請,也沒有拒絕。他說他從她進了這房子,就開始愛她,她該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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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紅羅裙(8)
她抬起臉,看著他,感到自己在紅色太陽裙下漸漸腫脹。她對倫常天條的無知使她無邪地想要和想給;剎那間,她幾乎想回報卡羅,以同樣的話,同樣的動作。
但她仍一動不動。聽卡羅拿千差萬錯的音調許願:他將回來,為她回來。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外面多大、多好。健將也不會回來,從這裡出去,誰還回來。她有足夠的美麗衣裳,將為卡羅和健將美麗地活在這裡,哪怕他們在千里萬里之外,哪怕他們永遠不歸。
海雲從洗臉間穿著嚴嚴實實的睡衣出來,卻見她七十二歲的丈夫渾身赤裸〃快!快!快脫!……〃他喘著說,意思是這一記來得不易,弄不好就錯過了。海雲慌了,大把大把扯脫衣褲。他卻仍催:〃快些!快些!……〃他似乎竭力維護著他那珍奇的一次雄性證明,渾沌的眼珠亮起來,亮出欣喜、緊張、僥倖和恐懼。
這是海雲頭一次把肉體呈給丈夫。
她仔細躺平,儘可能不讓他吃力。這是她本分的事,她沒有道理不高興做。海雲什麼也不去想,不去想卡羅,不去想健將,更不去想她愛過的籃球中鋒和沒愛過的少校。
丈夫的權利進入了她,大事情一樣鄭重地推動一下,再推動一下。
海雲閉上眼,柔順得像團泥。
這時她隱隱聽見卡羅那到處是斷裂的鋼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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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節:魔旦(1)
魔 旦
從圖片冊裡的照片上,我完全辨不出阿玫的性別。圖片冊是60年代印的,集的照片是從19世紀50年代到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移民。阿玫屬於30年代唐人街的顯赫人物,當時是16歲。棕色調的黑白照片上,阿玫模糊得只剩了些特點:眼睛奇大,嘴巴奇小,下額從兩頰剎不住地往下尖,成了張美女漫畫。阿玫身後,睡蓮苑所有的生旦淨末丑都在,更不清楚,當時的鏡頭焦距是對準阿玫一人的。照片下面有一行英文評說,大意是:看這個小美人兒,能相信她是個男孩嗎?
我問看守展覽館的老人:〃這是個名角兒嗎?〃老人說:〃阿玫嗎?〃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阿玫名字的時刻。
有了名字好多了,我不必混亂於英文的〃她〃和〃他〃之間。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凡是學英文晚的人,比如晚過20歲的,常在講〃她〃和〃他〃時不用心,〃他〃和〃她〃隨心所欲地顛倒,讓聽眾很吃苦。
老人叫溫約翰。這名字寫在他胸前別的小白牌子上。溫約翰說像阿玫這樣的奇物,唐人街歷史上有過三個。因為前面兩個都讓戲班子時來運轉,所以才會千難萬險地找來個阿玫。阿玫這樣的人是存在的,並且一定都長得大同小異,也有相仿的心智、性情,只不過要多少年才能出一個阿玫。老人問我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翻找阿玫。我說,是你告訴我有關阿玫;我邁進這個展覽館時一點也不知道來找什麼。老人有了種上當的微笑。
展覽館有一個大客廳的尺寸,還有兩截走廊,兩個拐角,都做展廳用,排著圖片和實物。整個空間的拼湊使豐富的陰影更加濃重。它的門比街道矮一層,是那種租金最低廉的公寓改建的。看見〃中國移民歷史展覽館〃的招牌時,要麼你錯過它的入口,要麼你就像落進了陷阱一樣落了進來。錯過它的人是絕大多數,我就是一腳踩虛落進來的。後來來多了,才覺出階梯的存在;階梯是那樣陡地一拐,把你認為是下水道出口的地方拐入了展覽廳。
阿玫登上舊金山碼頭時12歲,只有三年戲齡,手向外一伸,根根指頭的功夫都到了。看了阿玫的蘭花指,別人的就沒法看了。阿玫穿一身白竹布長衫,讓移民局的人絲毫不懷疑他同整船的中國農夫毫無關係。移民局長官說話時手勢很大,阿玫兩隻烏黑的大眼睛就跟著他的手轉。對於中國戲劇中的〃遠眼〃,移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