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我這個名為橘逸勢的人,我也是空?”
“是空。”
“我是空?”
“你聽好,逸勢。”
“嗯。”
“你是誰?”
“空海,你在說什麼啊,我難道不是橘逸勢嗎?”
“那麼,橘逸勢現在在哪裡?”
“在這裡啊,就在你眼前。”
“那麼,我眼前的眼睛是橘逸勢嗎?”
“不是。”
“那麼,鼻子是橘逸勢嗎?”
“不是。”
“那麼,嘴是橘逸勢嗎?”
“不是,嘴巴不是橘逸勢。”
“那麼,耳朵是嗎?”
“不是。”
“那麼,臉頰是嗎?額頭是嗎?頭是嗎?”
“不是。那些都不是橘逸勢。”
“那麼,軀體是橘逸勢嗎?”
“也不是。”
“那麼,手臂是橘逸勢嗎?”
“不是,手臂是手臂。手臂不是橘逸勢。”
“那麼,腳是橘逸勢嗎?”
“不是。”
“既然如此,我就奪走你的兩隻手臂。去掉兩隻手臂之後,剩下來的是誰?”
“是我啊,橘逸勢。”
“那麼,再奪走兩隻腳呢?”
“剩下來的還是我,橘逸勢啊。”
“那麼,先前你說不是橘逸勢的東西,我全部奪走。”
“全部?”
“現在已奪走了兩隻手臂和兩隻腳。然後,再奪走軀體。接著再奪走眼睛,其次是耳朵。嘴巴、鼻子、頭也通通奪走。結果,剩下的是什麼?會剩下橘逸勢嗎?”
“不,什麼都沒有了。”
“這不是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
“我奪走的東西,全都是你先前說不是橘逸勢的東西。既然如此,為什麼你會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
“這就是空。”
“什麼?”
“那我再問你一次。”
“嗯。”
“眼睛、耳朵、嘴巴、鼻子、頭、軀體、兩隻手臂、兩隻腳,全在那裡。那是橘逸勢嗎?”
“是。”
“那麼,如果是一具死屍,又當如何?”
“什麼?”
“橘逸勢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子、頭部、軀體、兩隻手臂、兩隻腳,全都在那裡。只不過它們依附在死屍之上,又當如何?橘逸勢的死屍,是橘逸勢嗎?”
空海問道。
“唔……”逸勢呻吟起來:
“我是儒者。”
“儒者又怎樣?”
“以儒者的立場來說,答案只有一個。橘逸勢的死屍,不是橘逸勢。”
“那正是空。”
“空?”
“那麼,我再試問。”
“又要問?”
“橘逸勢到底是什麼?到底基於什麼,讓別人稱呼你為橘逸勢?”
“唔……”
“基於什麼?”
“唔……”
“說呀。”
“空海,你說。既然你問了,就應該知道答案。你快告訴我。”
“是魂魄。”
“魂魄?”
“是的。別人稱呼你的魂魄,叫作橘逸勢。所謂橘逸勢,指的是你的魂魄。”
“唔……嗯。”
“不過,逸勢啊。就算是你是橘逸勢的魂魄,你能只以魂魄向別人表示,這是橘逸勢嗎?”
“不、不能。”
“是的。基於此道理,你的魂魄與美麗、悲哀、喜悅這類東西的性質,是相同的。”
“空海啊,你怎麼說出如此毫無道理的話呢?”
“絕非毫無道理。”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了。”
“你聽好,逸勢,當你眺望日落時,內心會感受到美麗或悲哀的情緒吧。”
“嗯。”
“那麼,你能從那日落之中,單獨取出你所感受到的美麗或悲哀,給別人看嗎?”
“——”
“怎樣?”
“不、不能。”
“道理正是如此。因為美麗或哀愁,並非存在於日落之中,而是存在你的內心裡。”
“存在哪裡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