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空海。因為不論是在日落中,或是內心裡面,無論哪一邊,人都無法從中單獨取出悲哀或美麗給別人看,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這不是很明白了?”
“所以呢?”
“雖然不能取示於人,但美麗或悲哀卻確實存在。不過,無論美麗或悲哀,都因為有日落和凝視日落的你的存在,才能存在於這世間。光是日落或你本身,是不夠的。”空海凝視著逸勢,如此說道。
“換句話說——”逸勢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某個物體存在與否,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物體本身與感受到那物體的人心之作用。”
“嗯。”
“那我也是這樣囉?”
“沒錯。”
“所謂橘逸勢,指的是橘逸勢的身體、手足、臉孔、聲音,因為有了這些,才能存在於這世間?”
“正是。”
“這就是佛法所說‘色即是空’的道理嗎?”
“世間所有物,皆以這種形式存在著。不論你或牡丹花的存在,都基於空色不可分離的道理,而存在於這世間。”
“唔……”逸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麼了?”
“空海,你剛剛說過,這世間所有一切都是空。”
“嗯,我說過。”
“那麼,剛剛說過的人的情感,又是什麼呢?浮現在人心的情感,也是空嗎?”
“是的,逸勢。”
“那麼,悲哀是什麼?人心被撕裂般的悲哀呢?”
“逸勢啊。所謂色,是指這宇宙存在的所有物。那不單是指人、牛、馬、牡丹、石、蝶、雨、水、雲這些。”
“——”
“浮現在人心的所有一切,也是色。”
“——”
“男人愛慕女人的情感,女人愛慕男人的情感,那也是色。”
“憎恨也是嗎?”
“沒錯。”
“悲哀也是嗎?”
“悲哀也是色。色即是空。”
“色即是空嗎?”
“因此,悲哀也是空。”
“空海,倘若如此,倘若悲哀是空,那麼,人的悲哀可以消解嗎?”逸勢問。
空海望著逸勢,然後徐徐搖頭。
“逸勢啊,即使理解了人的悲哀本然是空,也無法消解悲哀。”
“——”
“事情正是如此,逸勢。”
“空海啊,你剛剛不是說過,正因為人心的情感無止盡,才需要佛法?”
“說過。”
“倘若悲哀也是情感的一種,那麼,不是可以藉由佛法消解嗎?”
“辦不到,逸勢。”
“為什麼?這麼說來,佛法無能為力?”
“沒錯。佛法無能為力。”
“怎麼回事?”
“在統轄這個宇宙的法則面前,所有一切都是無力的。連佛法也不能例外。因為佛法自身已言明,佛法是沒有力量的。這就是佛法。”
“——”
“逸勢啊,所謂佛法,就是這宇宙的法。那個法與這世間一切緊密貫連。”
“——”
“法也算是答案之一。”
“答案?”
“世間一切都會變化。”
“變化?”
“持續不斷地變化。無論任何物事,都無法永恆存在於這個世上。”
“——”
“譬如,花會開會落。人無法青春永駐。人會衰老然後死去。非人獨然,蟲、馬、犬、樹也一樣。”
“我也是嗎?我也是這樣嗎?”
“沒錯。”
“空海,那你呢?”
“我也是。”
“——”
“不論是誰,青春不可能永遠停留於其肉體之上。”
“那麼,這張書桌呢?”
逸勢手指著眼前屬於空海的書桌。
“書桌也是。”
“石頭呢?”
“石頭也一樣。”
“那麼,山怎樣?”
“山也一樣,在這法的面前,不可能永遠是山。”
“這天地怎樣?”
“天地也——”空海斷然地說道:
“即使天地也是如此,不能經常以一種形式持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