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裡造反到投奔延安,打過仗,受過傷,再南下,打成右派坐過噴氣式,又複用,再退下。經歷了這麼多,很多堅持都漸漸消磨了,不改的興趣唯有讀書,家裡一樓長長的落地窗戶的走廊一側全是書櫃,我曾近抱著一本書坐在書櫃旁邊的矮几上看,看著陽光穿過窗簾投射在書上的影子一寸寸漲上來,又落下去,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八八年底,爸爸媽媽回國了,乍聞這個訊息,我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飢渴,它們急需要爸爸媽媽第一時間的擁抱。但是爸爸媽媽並沒有第一時間把我接到他們身邊去,一則他們剛剛安定下來開創事業,二則他們也不願中斷我的學業,北京的讀書質量一直是很低的。他們考慮得很多很多,唯獨沒有徵詢過我的意見,受的美國教育再多,骨子裡畢竟還是中國人。
又過了一年,爺爺奶奶都退下來了,爸爸媽媽這才決定把我們全接過去。可是,就隔了這一年,這些東西於我,已經都無所謂了。
爸爸和我長談了一次,成人式的長談,“怎樣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學工的人,條理性是很強的,這些年來,我讀的書越多,心中疑惑也越多,聽了爸爸的話,很多東西豁然開朗。人生於我,首先是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而能不能成功,首先就在於取捨之道。但是陳墨的那句輕蔑的話象句詛咒“蒼白高貴”,卻好象一把銼刀,一次次地割凌我的思想。
於是,在填志願的時候,我任性了一次。我不想我日後的生活要存在這樣的一個陰影。不解開這個心結,我不會甘心。
老師苦勸我改志願,爸爸幫我說話,“自然是清華最好,不過也無所謂了,文濤跳級高考,填那邊還是保險一點,反正某某大學的電子工程的名氣在美國比清華也差不了多少。”
也許爸爸是知道我心裡的那個小念頭的,也許他不知道。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也只是一個大膽的推測。
我順利地接到了通知書,呼吸到了南方的空氣。領袖才能是一定要鍛煉出來的,於是我很順利地進了校學生會。當時和我同時被選拔考查的還有一個大二的學生,居然是從學校裡最雞肋的系之一的外貿繫上來的,那這個叫凌風的人才能一定很突出了,我心下有些警惕。誰知道過了兩天傳出訊息那傢伙主動放棄了進校學生會的機會。“我是一定要把劉楓亞追到手的,所以肯定會違反校學生會幹部不準早戀的規定,所以我放棄。”他這話說得這般輕鬆,連輔導老師都忍不住在背地裡豎大拇指,“是條漢子!” 可是在我看來,這也是一個蠢物,分不清輕重緩急的蠢物。其實現在談戀愛這種事情只要你不公開,沒人會真的管你。不能控制的情感,是成功的最大敵人。同理性格太過光明磊落的人,人格魅力也許大,現實較量中卻只能成為輸家。就象項羽和籍康。
一年很快的過去,我各專案標都圓滿的達到,而且在迎新的檢查中,我看到了陳墨。
她是那樣的普通,我以為我能微笑地走上去,和她打個招呼,“陳墨,好久不見。”她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著我?是不象其他女生的崇拜?渴望?仰慕?那樣我就從那個惡咒之中能超脫出來。但是我沒有走上去,我還是帶著羨慕的眼光在遠處看著她和新認識的學長廝鬧,我低估了那段時間對我的影響力。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並沒有陳墨的訊息,這麼大的學校,不去刻意打聽,是很難了解到一個普通學生的動態的。何況那走馬觀花的驚鴻一瞥並沒有讓我記住她的專業和宿舍,我是這樣告訴自已的。可是命運又一次讓她闖入我的生活。
我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聽到了我骨頭“咔”的聲音。很痛,面前是一個小女生,撞得有點傻了,呆呆的看著我,而後面,捂了嘴拼命趕過來的,不是陳墨是誰?
她似乎並沒有認出我來,拿了一張學生證遞給賀延平,她說她叫杜鵑。賀延平誇我有魅力的時候,我心裡不知哪來的恨意,口裡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外貿941的陳墨。”
說出來之後,我心裡大吃了一驚,原來,我一直記得那樣清楚。就在這一霎間,我真正瞭解到了我的內心:
其實,我來這裡,只是想或者能夠遇見你。
第 12 章
陳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對這個問題,一千個人有一千種回答,總結一下,大致不超過以下範圍:小農後代,書香門第,她家裡從她奶奶的爸爸起就都是讀書人,還中過一個跨時代的記念獎:大清朝最後一屆的秋風鈍秀才。家風流傳,也算得上家中無白丁了。家世清白,三代無坐監之男,五代無再蘸之婦,生活簡樸,早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