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樣說,好像心還是有點慌,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
“想和你說晚報那篇獨家稿的事。”藍頭滿臉笑容。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一副成竹在胸的老記派頭,好像我是領導似的。
“別人有獨家稿不怕,但我們得跟上。有時候,先把新聞做出來的,不見得是笑到最後的。”藍頭開始娓娓道出他的計劃。
原來他想讓我去作一個深入調查,把這兩幢大樓的底細翻出來,擴大影響,力圖透過媒體的影響力,最終把這兩幢大樓保下來。用他的話來說,這是件“功德無量的事,同時也展現了媒體輿論監督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也展現了我們《 晨星報 》的力量”。有句話我知道他沒說出來:“這也展現了我藍頭的英明領導”。
“我雖然剛來不久,可你的報道我看了很多,你是《 晨星報 》的骨幹,這個專題報道就交給你了。”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
“沒問題。”我拍胸脯保證,心裡暗笑,看看,這藍頭還知道哪些人能動,哪些人不能動,哪些人要捧在手心裡不是?
深入報道是件細活,我打了個電話,和居委會說好明天下午去採訪。而明天上午,我打算去一次上海圖書館。如果那大樓真如《 新民晚報 》報道里說的那麼有名,上海圖書館一定有它的資料。要想把大樓保下來,這類能證明其珍貴性的資料是不能缺少的。再說,引用一下資料,我的稿子也好寫。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就到了上海圖書館。我是那裡的熟客,早就辦了張特許閱覽證,可以查閱那些不對外的文獻資料。他們管宣傳的幾個人我都認識,最關鍵的是,他們幾個古舊文獻書籍的分理員我都熟。雖然他們的內部網路可以查書目,但許多時候沒人指點還是有無從著手之感。
也巧,剛走進上圖的底樓大堂,就看見分理員趙維穿堂而過。
我把他叫住,然後遞了根“中華”過去。我不怎麼抽,但身上好煙是一直帶著的。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裡不準抽菸。說吧,這次又要查什麼?”趙維推開煙,很上路地說。
“呵呵,還是你瞭解我。”我笑著把煙收回去。
“沒事你還會上這兒來?”
我把事情一說,趙維指了指VIP休息室,扔下一句“在那兒等著”就走了。
坐在沙發上等了大約十分鐘光景,趙維拿著一本厚厚的硬麵精裝本過來。
《 上海老建築圖冊 》。
“八七年出的書,裡面老建築用的基本都是從前的老照片,對建築的介紹也相當詳細。”趙維說著翻到其中的一頁。
“看,這就是那四幢樓,當時日軍轟炸後不久拍的,珍貴的照片,文字資料也挺多的。你慢慢看,要掃照片的話去辦公室,反正那裡你也熟,我還有事,不陪你了。”
“你忙你忙。”我嘴裡說著,眼睛卻緊緊盯在這頁的照片上,一瞬間的驚詫,讓我甚至忘記對正快步走出休息室的趙維應該有的禮貌。
我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張令人驚歎的照片。
那簡直是一個奇蹟,這張照片所呈現的,是近七十年前的一個奇蹟。
我猜測著這張照片拍攝的時間,是那場轟炸過後的一小時,還是一天、兩天?不可能更長的時間了,因為照片中的畫面上,四處是廢墟和濃煙,見不到一個人。
當年日軍轟炸過後,上海像這樣一片廢墟的地方很多,但在這張照片裡,殘屋碎瓦間,卻突兀地聳立著四幢毫髮無損的建築。
這張照片的拍攝地點是在高處,取的是遠景。遙遙望去,四幢明顯高出周圍破爛平房的大樓,分外顯眼。
在剎那間我甚至以為,當年日軍轟炸機投下一顆顆重磅炸彈時,這片街區張開了只在科幻小說中才聽說過的能量防護罩,所以毫髮無損,否則,以周圍建築被炸損的嚴重程度,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當然是個可笑的念頭,真有保護罩的話,怎麼四幢樓四周和之間的平房都塌了,就只留了這四幢樓在?可是,照片上所顯示的狀態,顯然比保留下一片街區更為荒謬和不可思議。
六十七年前的照片(3)
我隨手翻了翻前面幾頁,發現其他建築都取的是近景,而且照片只佔整頁的一半左右,只有這張照片取的是遠景,而且佔了一整頁。我翻到後一頁,果然,後頁上是四幅比較小的大樓近照,以及文字資料。想必當時的編者也覺得這張取遠景的照片極為神奇,所以才給予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