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有美酒潤喉。
但說起來,換做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還有些志氣的男人,都不願意只做一個暗無天日的傀儡。皇帝……擁有四海天下,怎麼能是傀儡?
他失敗了。
但他還活著。
這正是李承德最覺得憤怒的地方,他失敗了,他想殺了李閒然後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皇帝,但李閒卻只好像揮了揮衣袖般輕易簡單就將他打回了原形,這不是他痛苦的緣故,他痛苦憤怒在於……李閒竟然不屑於殺他,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
那之後他才明白,在李閒的眼裡,自己或許只是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螻蟻,李閒如果想,隨時可以輕而易舉的捏死自己。
這才是最悲哀之處。
當一個男人成為另一個男人心裡的惡魔,那麼毫無疑問,後者將承受一種難以言語的煎熬,想結束這煎熬,要麼後者在卑微的等待中死去,或許前者死去。每個人都貪生,所以在你死還是我死之間做選擇,任何人根本就不會有一絲猶豫。
為了不讓那個惡魔再主宰自己的命運甚至是夢境,也為了能安生的睡一個覺。
李承德坐在床邊,看著那幾個臉色不善的閹人不耐煩的打掃著房間,忍受著塵土飛揚,忍受著那個卑賤的閹人嘴裡嘟嘟囔囔的咒罵,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他甚至不覺得那飄灑起來的灰塵有多惱人,也不覺得身為皇帝被一個閹人冷言冷語是什麼恥辱。
他的嘴角上甚至還帶著笑。
“蘇勝……朕的被子有些發潮了,能不能拿出去曬一下?朕剛才看了,外面的天氣不錯。另外……你問問門口的侍衛,可不可以給朕找些書來看,前陣子朕央求平陽公主送來的書已經看完了。”
叫蘇勝的太監看了李承德一眼,就當做沒聽見又繼續低下頭掃地。
李承德搖頭笑了笑,起身,抱著自己的被子往外走,卻又被蘇勝攔住:“陛下……您忘記了,燕王殿下旨意,您不許出這個房門。被子潮了交給奴婢就是了,一會兒我就給您拿出去曬曬。”
蘇勝皮笑肉不笑的說話,其實還是怕被外面的軍稽處侍衛看到皇帝拿被子出去曬。若是被人問起來,難保不會治他一個失職。他不怕皇帝,但他怕那些陰森恐怖的軍稽衛。不說別的,單單是那些人時而藏於黑色披風裡時而出現在眼前的鋒利鐵釺,就足夠讓人害怕了。
“有勞了。”
李承德將被子交給蘇勝,然後走回到床邊又坐下。沒有鋪墊,坐在床上有些不舒服。
這裡一共只有兩個下人,打掃屋子的閹人叫蘇勝。而在外面用木盆一邊洗衣服一邊不停低聲咒罵的那個五大三粗的,臉比木盆都小不了多少,而腰比臉要大很多的宮女叫楊咪,隨著她洗衣服的動作,胸前那一對重錘總是能抖出來驚濤駭浪的效果。
李承德堅信,如果不是因為大朝會或是節日的時候需要自己露面的話,只怕連這樣兩個下人都沒有。
他靠在冷硬的床板上,眼神空洞的看著上面。
“朕想吃點心。”
他喃喃自語:“朕還想喝酒,朕是大唐的皇帝……朕最想做的事,竟然是痛痛快快的吃一次肉。”
“有人說男人是為尊嚴而活著,一個男人沒有了尊嚴那麼就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那麼朕問你,你為什麼活著?”
他問蘇勝。
“奴婢為了什麼活著?”
蘇勝想了想回答道:“為了攢夠了養老的銀子,然後回到老家去買下幾十畝地,置辦一所宅子,如果可以,再收養一個義子。”
然後他問了一句很不敬的話:“那陛下您為什麼活著?”
“朕?”
李承德笑了笑,笑容很怪異:“為了吃肉,肆無忌憚的吃肉,吃到想吐。”
蘇勝怔住,隨即輕蔑的笑了笑。佈滿皺紋的臉上,都是不屑。
……
……
李閒離開都城長安的時候,定下徐世績為兵部尚書,但徐世績在領兵徵北,現在兵部主事的是侍郎侯君集。可事實上,侯君集現在也整日無所事事。徵北大軍所需的糧草物資,是燕王直接下旨意從各地徵調的,根本不需要走兵部的程式。而且根本用不著兵部調集後續援兵,侯君集就算想忙也沒什麼可忙的。
大戰之際,兵部竟然閒著。
穿了一身紫色朝服的侯君集看了看桌子上擺著的戰報,放下手裡的茶杯擺了擺手吩咐道:“以後這戰報,先送到杜如晦大人那邊,杜大人看完了之後再拿回來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