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下說道:“一,向敵人投降。二,戰死沙場!”
他猛的抬起頭,凜冽的眼神掃過渾身浴血的左屯衛士兵們:“告訴我,你們怎麼選擇!”
他聲若奔雷,虎目圓睜。
“毋寧死!不投降!”
千餘名大隋府兵齊聲高呼,聲震雲天。
河對岸,大業皇帝楊廣早已經從寬大的座椅上站了起來,緊走幾步到了高臺邊上,看著遠處重新列隊的左屯衛士兵,不由得心中波瀾湧起。當那一聲震盪山河的毋寧死不投降隔著河傳進他耳朵的時候,這位曾經創造了無數輝煌的帝王終於紅了眼睛。這一刻,他刻意挺直的腰身緩緩的彎了些,看起來卻更符合他的真實年紀。一縷白髮從金盔中垂了下來,隨著風飄動著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顫抖著手將那一縷白髮塞進金盔中,卻發現河岸上一棵大樹擋住了左屯衛再次發動攻擊的背影。尤其是,擋住了麥鐵杖的背影。
“來人!將那棵樹砍了,砍了!”
皇帝急促的喊著。
納言蘇威輕聲叫道:“陛下……”
他似乎是想提醒大業皇帝,臺子下面還有幾十個番邦屬國的使節在看著他。但是很顯然,這個時候,楊廣沒有心思再顧忌什麼帝王的顏面了。他指著那棵擋住了他視線的大樹,聲嘶力竭的喊著:“砍了!”
“遵旨!”
站在官員佇列中間位置上的駙馬宇文士及站了出來,快步走下高臺。他提著袍服,從一名禁軍士兵手中搶過一柄橫刀衝到那棵大樹旁邊,紅著眼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在那些番邦小國使節的驚詫注視下,他莊重而肅穆的砍樹,就如同在做一件最莊嚴的事。一個同樣眼睛紅紅的普通士兵咬了咬牙,衝過去抽出橫刀也奮力的劈砍起來。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加入到砍樹的行列中。
有士兵丟擲繩索捆在樹幹上,上百人抓住繩子奮力的拉動著。隨著橫刀砍在樹幹上的木屑紛飛,隨著那粗…大的繩子繃得筆直起來,那棵也不知道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大樹轟然而倒,砸起一片煙塵。
大業皇帝楊廣站在高臺一側,紅著眼看著河對岸那以一千兵力對五萬高麗兵發動進攻的背影。
“擂鼓!為麥老將軍助威!”
他沙啞著嗓子吼道。
通!通!通!
數百面大隋戰鼓同時擂響,一聲一聲,如驚雷入春。就連那遼河的水,似乎都被這一聲一聲的戰鼓轟鳴震動得激盪起來。遼水西岸,十萬名大隋府兵幾乎同時抽出橫刀,用刀身敲打著盾牌附和著戰鼓的響聲。刀身敲打在盾牌上,聲如戰歌!
遼水東岸,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回身對著河對岸的高臺遙遙一拜,隨即抓起自己的鑌鐵棒,大步朝著前方走去。在他身後,鷹揚郎將孟金叉手持陌刀緊緊相隨,眼神明亮!
就這樣,在戰鼓的助威聲中,千餘名大隋孤軍對五十倍於己的高麗兵發動了最後一次衝鋒!
“左屯衛!”
“向前!”
……
……
遼水畔,大隋征伐遼東的第一戰就在這樣悲涼豪邁的鼓聲中結束。左屯衛,左祤衛,率先渡河的近兩千名府兵全數戰死,無一人投降。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虎賁郎將錢世雄,鷹揚郎將孟金叉戰沒。第一戰,因為浮橋被高麗兵轟碎,以大隋的失利而告終。
“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艾炷灸頞,瓜蒂噴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
“臣願第一個踏上遼水東岸,為陛下踏滅蠻夷!”
“陛下莫非是捨不得賞賜?”
“一杯酒如何能喝的痛快?陛下也忒小氣了些,若臣率左屯衛率先踏足遼東,陛下當賜美酒三百壇!”
“他們都是大隋計程車兵,不能放棄一個兄弟!”
“將士們!你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投降,二戰死!”
“毋寧死!不投降!”
聲聲入耳,餘音久久不曾散去。
站在高臺上,大業皇帝楊廣的眼中淌下兩行熱淚。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此時,哪裡還有什麼帝王的威嚴?有的,只是濃重到傾覆遼水都化不開的悲傷。他沒有想到,徵遼的第一戰,本來應當完美而輕鬆的開局會是這樣的結果,第一戰,就損失了一位大將軍!而這位叫麥鐵杖的大將軍,更是他從還是晉王的時候就看重且一手提拔起來的!各衛府兵的大將軍中,除了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麥鐵杖是他最信任的人!
淚水順著皇帝的下頜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