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用穿衣服的氣候下生活該是多麼美妙呀。”海里戴說。
“是啊。”傑拉德說,“還要沒有那麼多東西叮你、咬你才行。”
“這點可是不利因素。”馬克西姆喃言道。
傑拉德看著這個金黃面板裸體的人間動物,心裡有點厭惡,感到恥辱。海里戴則不同。他身上有那麼一種莊重、懶洋洋、很散淡的美,面板黝黑,骨架很結實,很象躺在聖母瑪麗亞懷抱中的基督。傑拉德還注意到海里戴的眼睛很漂亮,那眼睛是棕黃色的,透著溫暖、迷茫的光,眼神中顯出些病態。火光照在他沉重、圓滾滾的肩膀上,他蜷坐著靠在壁爐前的柵欄上,一副倦怠的神態。他的臉抬起來,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潦倒,但仍然很漂亮動人。
“可是,”馬克西姆說,“你去過人們赤身裸體的熱帶國家呀。”
“真的嗎!”海里戴感嘆道。“哪兒?”
“南非和亞馬遜河流域。”傑拉德說。
“啊,太妙了!我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這件事——整天不穿任何衣服逛來逛去。如果我能做到這一點,我才會感到我是在活著。”
“那是為什麼呢?”傑拉德問,“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兩樣。”
“哦,我覺得那太美了。我敢肯定,那樣生活就會是另一種樣子,全然不同於我們的生活,百分之百地美妙。”
“可這是為什麼呢?”傑拉德問,“為什麼?”
“啊,那樣,人就是在感知事物,而不僅僅是觀察。我更願意感觸我周圍的空氣流動,感觸我周圍的事物,而不是僅僅觀看。我敢說,生活之所以全走了樣兒,那是因為我們把它太視覺化了——我們既不能聽、也不能感受、不能理解,我們就會看。我敢說,這麼做整個兒地錯了。”
“對,說的是,說的是。”俄國人說。
傑拉德瞟了一眼他柔和、金黃的肉體,他的四肢象光潔的樹幹,黑頭髮長得很好看,自由地舒展著象植物的卷鬚一樣。他很健康,身材也很不錯,可他為什麼讓人感到恥辱、令人生厭呢?為什麼傑拉德會厭惡這裸體,為什麼這裸體似乎是有損於他的尊嚴呢?難道人就是這樣的嗎?太沒有靈氣了!
傑拉德想。
伯金身穿白色睡衣突然出現在門道里,他溼著頭髮,胳膊上搭著一條毛巾。他淡漠、蒼白,有點纖弱。
“浴室空了,要洗就來吧。”他對大家說,說完剛要走就被傑拉德叫住了:
“聽我說,盧伯特!”
“什麼?”那白色的人影又出現了,象一個幽靈。
“你看那雕塑怎麼樣?我想知道你的看法。”傑拉德說。
伯金面色蒼白,幽靈般地走到那尊野女人生育的雕像前。
她大腹便便的裸體蜷縮著,雙手抓著乳房上方的帶子。
“這是件藝術品。”伯金說。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俄國人說。
大家都湊過來看。傑拉德看著這幾個男兒:俄國人軀體金黃,象一株水生植物;海里戴頎長、莊重、散淡、很漂亮;伯金非常蒼白、朦朧,細細地看著那女人的塑像,那形象難以形容。傑拉德感到一陣異樣的激動,也去看那木雕了,看著看著他的心都縮緊了。
他用自己的心看著這野蠻女人那向前伸出的鐵青色的臉,臉上肌肉緊繃著,全身都在用力。這是一張可怕的臉,緊皺著,由於下身的痛感太強烈,這張臉已經縮得看不出原樣。他在這張臉上看出了米納蒂的影子,似乎他是在夢中認識了她。
“為什麼說這是藝術品?”傑拉德感到驚詫,反感地問。
“它表達了一條十足的真理,”伯金說,“它包容了那種條件下的全部真實,不管你作何感想。”
“可你無論如何不能稱它是高階藝術。”傑拉德說。
“高階!在這座雕刻之前,藝術已直線發展了幾百個世紀了,這雕刻標誌著某一特定文化的驚人高度。”
“什麼文化?”傑拉德反問,他厭惡純粹野性的東西。
“純感覺的文化,肉體意識的文化,真正最高的肉體意識,毫無精神作用,十足的肉感。太肉感了,因此是藝術的終極,最高的藝術。”
可是傑拉德對此表示反感。他試圖保留某種幻象,即諸如衣服之類的觀念。
“你喜歡反常的東西,盧伯特,”他說,“那是些與你作對的東西。”
“哦,我知道,這並不是一切。”伯金說著走開了。
當傑拉德洗完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