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拉德在參加討論之前先暢快地吸了一口空氣,然後才說:
“不見得,難道教育不是跟體操一樣,其目的是產生經過良好訓練、強有力的頭腦嗎?”
“象運動員練出一副好身體一樣,時刻準備應付一切。”布萊德利女士對傑拉德的看法表示衷心贊同,大叫起來。
戈珍默默、厭惡地看著她。
“哦,”赫麥妮聲音低沉地說:“我不知道。對我來說,知識帶來的歡樂是無窮盡的,太美好了。在全部生活中,沒有什麼位元定的知識對我來說更重要了,我相信,沒有的。”
“什麼知識?舉個例子吧,赫麥妮。”亞歷山大問。
赫麥妮抬起頭,低沉地說:
“呣——呣——呣,我不知道……可有一種,那就是星球,當我真正弄懂了有關星球的知識,我感到升起來了,解脫了。”
伯金臉色蒼白,氣憤地看著她說:
“你感到解脫是為了什麼呢?”他嘲弄地說。“你並不想解脫。”
赫麥妮受到觸犯,沉默了。
“是的,一個人是會有那種舒展無垠的感覺,”傑拉德說,“就象登上高山頂俯瞰太平洋一樣。”
“默默地站在戴林山頂上,①”那位義大利女士從書本中抬起頭喃言道。
“不見得非在戴林灣。②”傑拉德說。厄秀拉開始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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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這是英國詩人濟慈的一句詩。
②戴林灣:加勒比海的出口,在巴拿馬與哥倫比亞之間。傑拉德誤以為義大利女士說的是戴林灣,引起厄秀拉嘲笑。
等人們安靜下來之後,赫麥妮才不動聲色地說:
“是的,生活中最偉大的事就是追求知識,這才是真正的幸福和自由。”
“知識當然就是自由。”麥賽森說。
“那不過是些簡略的摘要罷了。”伯金看著從男爵平淡無奇、僵直矮小的身體說。戈珍立時發現那位著名的社會學家象一隻裝有乾巴巴自由的扁瓶子,覺得它很有意思。從此她的頭腦中就永遠烙下了約瑟華先生的影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盧伯特?”赫麥妮沉著、冷漠地拉長聲音問。
伯金說:“嚴格地說,你只能掌握過時的知識,就象把去年夏天的悠閒裝進醋栗酒瓶中一樣。”
“難道一個人只能掌握過時的知識嗎?”從男爵尖銳地問道。“難道我們可以把萬有引力定律叫做過時的知識嗎?”
“是的。”伯金說。
“我這本書中有一件精彩的事,”那位義大利女士突然叫道,“說一個人走到門邊把自己的眼睛扔到了大街上。”
在座的都笑了。布萊德利小姐走過去隔著伯爵夫人的肩膀看過去。
“瞧!”伯爵夫人說。
“巴扎羅夫走到門邊,急匆匆地把他的眼睛扔到大街上,”
她讀道。①
……………………
①這句話的英文原意是“向街上看了一眼”,這位義大利人不太通英文,望文生意。
大家又大笑起來,笑得最響的是從男爵,笑聲象一堆亂石滾落下來一樣。
“什麼書?”亞歷山大唐突地問。
“屠格涅夫的《父與子》,”矮小的外國人回答,她說起英語來每個音節都吐得很清楚。說完她又去翻那本書以證實自己的話。
“一個美國出的舊版本。”伯金說。
“哈,當然了,從法文譯過來的,”亞歷山大用很好聽的法文宣佈說。“巴扎羅夫走到門口,把眼睛扔到大街上。”
用法文說完這句話後,他神采飛揚地四下裡顧盼一下。
“我弄不清‘急匆匆地’在這兒是什麼意思。”厄秀拉說。
大家都開始猜測。
令人吃驚的是,女傭急匆匆地端上了一個大茶盤,送來了下午茶。這個下午過得可真快。
用過茶點後,大家聚在一起散步。
“你喜歡來散散步嗎?”赫麥妮挨著個兒問大家。大家都要散步,感到象犯人要放風一樣,只有伯金不去。
“去嗎,盧伯特?”
“不,赫麥妮。”
“真不去?”
“真不去。”不過他猶豫了一下。
“為什麼?”赫麥妮拉長聲問。一點小事上受到點挫折,她都會氣得發瘋。本來她是想要大夥兒都跟她去園子裡散散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