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金站在門口,雨衣的領子翻到耳際。在她遠離現實的時候,他來了。她發現他的身後是雨夜。
“啊,是你嗎?”她說。
“你在家,我很高興。”他聲音低沉地說著走進屋裡。
“他們都上教堂去了。”
他脫下雨衣掛了起來。孩子們在角落裡偷偷看他。“去,脫衣服睡覺去,比利,朵拉,”厄秀拉說,“媽媽就要回來了,如果你們不上床她會失望的。”
孩子們立刻象天使一樣一言不發地退了下去。伯金和厄秀拉進到客廳裡。火勢減弱了。他看著她,不禁為她丰采照人的嬌美所驚歎,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他看著她,心裡直歎服,她似乎在燈光下變了個樣兒似的。
“你這一天裡都做些什麼?”他問她。
“就這麼幹坐著無所事事。”她說。
他看看她,發現她變了。她同他不是一條心了,她自己獨自一人顯得很有丰采。他們兩人坐在柔和的燈光裡。他感到他應該離去,他不該來這兒。可他又沒勇氣一走了之。他知道他在這兒是多餘的人,她心不在焉,若即若離。
這時屋裡兩個孩子羞澀地叫起來,那聲音很柔、很細微。
“厄秀拉!厄秀拉!”
她站起來開啟了門,發現兩個孩子正身穿睡衣站在門口,大睜著眼睛,一副天使般的表情。這時他們表現很好,完全象兩個聽話的孩子。
“你陪我們上床好嗎?”比利大聲嘟噥道。
“為什麼呢?你今天可是個天使啊。”她溫柔地說,“來,向伯金先生道晚安好嗎?”
兩個孩子光著腳靦腆地挪進屋裡來。比利寬大的臉上帶著笑容,可他圓圓的眼睛顯得他很嚴肅,是個好孩子。朵拉的眼睛在劉海後面偷看他,象沒有靈魂的森林女神那樣向後躲閃著。
“跟我道晚安再見好嗎?”伯金的聲音奇怪得溫柔和藹。朵拉聽到他的話立即象風吹下的一片樹葉一樣飄走了。可比利卻慢慢地悄然走過來,緊閉著的小嘴湊了上來很明顯是要人吻。厄秀拉看著這個男人的嘴唇異常溫柔地吻了小男孩兒的嘴巴。然後,伯金抬起手撫愛地摸著孩子圓圓的、露著信任表情的小臉兒。誰都沒有說話。比利看上去很象個天真無邪的天使,又象個小待僧。伯金則象個高大莊重的天使那樣俯視著孩子。
“你想讓人吻嗎?”厄秀拉衝口對女孩兒說。可朵拉象那小小的森林女神一樣躲開了,她不讓人碰。
“向伯金先生道晚安再見好嗎?去吧,他在等你呢。”厄秀拉說,可那女孩兒只是一個勁兒躲他。
“傻瓜朵拉!傻瓜朵拉!”厄秀拉說。
伯金看得出這孩子有點不信任他,跟他不對眼。他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來吧,”厄秀拉說,“趁媽媽還沒回來咱們上床去吧。”
“那誰來聽我們的祈禱呢?”比利不安地問。
“你喜歡讓誰聽?”
“你願意嗎?”
“好,我願意。”
“厄秀拉?”
“什麼,比利?”
“‘誰’這個字怎麼念成了Whom?”
“是的。”
“那,‘Whom’是什麼?”
“它是‘誰’這個詞的賓格。”
孩子沉默了一會兒,思忖一下後表示信任地說:
“是嗎?”
伯金坐在火爐邊笑了。當厄秀拉下樓來時,他正穩穩地坐著,胳膊放在膝蓋上。她覺得他真象個紋絲不動的天使,象某個蜷縮著的偶像,象某種消亡了的宗教象徵。他打量著她時,蒼白如同幻影的臉上似乎閃爍著磷光。
“你不舒服嗎?”她問,心中有種說不出的不快。
“我沒想過。”
“難道你不想就不知道嗎?”
他看看她,目光很黑、很迅速,他發現了她的不快。他沒回答她的問題。
“你如果不想的話難道就不知道自己身體健康與否嗎?”
她堅持問。
“並不總是這樣。”他冷漠地說。
“可你不覺得這樣太惡毒了點兒嗎?”
“惡毒?”
“是的。我覺得當你病了你都不知道,對自己的身體這樣漠不關心就是在犯罪。”
他的臉色變得很沉鬱。
“你說得對。”他說。
“你病了為什麼不臥床休息?你臉色很不好。”
“讓人厭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