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芳香醉人的觸感,卻使菊治沉湎在溫馨之中。
說也奇怪,菊治之所以沒感到不自然,也是夫人的緣故。雖說是觸感
復甦了,但那不是雕刻式的感覺,而是音樂式的感覺。
夫人辭世後,菊治夜難成眠,在酒里加了安眠藥。儘管如此,還是容
易驚醒,夢很多。
但不是受惡夢的威脅,而是夢醒之際,不時湧上一種甘美的陶醉感。
醒過來後,菊治也是精神恍惚的。
菊治覺得奇怪,一個死去的人,竟讓人甚至在夢中都能感覺到她的擁
抱。以菊治膚淺的經驗來看,實在無法想象。
“我是個罪孽多麼深重的女人啊!”
記得夫人與菊治在北鎌倉的旅館裡共宿的時候,以及來菊治家走進茶
室的時候,都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正像這句話反而引起夫人愉快的顫慄和抽
泣那樣,現在菊治坐在夫人靈前思索著促使她尋死的事,如果說這是罪的話,
那麼夫人說罪這句話的聲音,又會重新旋蕩在耳際。
菊治睜開了眼睛。
文子坐在菊治背後抽噎。她偶爾哭出一聲,又強忍了回去。
菊治這時不便動,問道:“這是什麼時候拍的照片?”
“五六年前拍的,是小照片放大的。”
“是嗎。不是點茶時拍的嗎?”
“喲!您很清楚嘛。”
這是一張把臉部放大了的照片。衣領合攏處以下被剪掉,兩邊肩膀也
剪去了。
“您怎麼知道是點茶時拍的呢?”文子說。
“是憑感覺嘛。眼簾略下垂,那表情像是在做什麼事。雖說看不見肩膀,
但也能看得出來她的身體在用力。”
“有點側臉,我猶疑過用不用這張,但這是母親喜歡的照片。”
“很文靜,是一張好照片。”
“不過,臉有點側還是不太好。人家進香時,她都沒看著進香者。”
“哦?這也在理。”
“臉扭向一邊,還低著頭。”
“是啊!”
菊治想起夫人辭世前一天點茶的情景。
夫人拿著茶勺潸然淚下,弄溼了燒水鍋邊。是菊治走過去端茶碗的。
直到喝完茶,鍋邊上的淚水才乾。菊治剛一放下茶碗,夫人就倒在他
的膝上了。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家母稍胖了些。”文子說,爾後又含糊不清地說:
“再說,這張照片太像我了,供在這裡,怎麼說呢,總覺得難為情。”
菊治突然回過頭來看了看。
文子垂下眼簾。這雙眼睛剛才一直在凝望著菊治的背影。
菊治不能不離開靈前,與文子相對地坐了下來。
然而,菊治還有道歉的話對文子說嗎?!
幸虧供花的花瓶是志野陶的水罐。菊治在它前面將雙手輕輕地支在鋪
席上,彷彿欣賞茶具似地凝望著它。
只見它白釉裡隱約透出紅色,顯得冷竣而溫馨,罐身潤澤,菊治伸手
去撫摩它。
“柔和,似夢一般,我們也很喜歡志野的精品陶器。
他本想說柔和的女人似夢一般,不過出口時省略了‘女人’二字。
“您要是喜歡,就當作家母的紀念物送給您。”
“不,不。”
菊治趕緊抬起頭來。
“如果您喜歡,請拿走吧。家母也會高興的。這東西似乎不錯。”
“當然是件好東西。”
“我也曾聽家母這樣說過,所以就把您送來的花插在上面。”
菊治情不自禁,熱淚盈眶。
“那麼,我收下了。”
“家母也一定會高興的。”
“不過,我可能不會把它當作水罐而當作花瓶用呢。”
“家母也用它插過花,您儘管用好了。”
“就是插花,也不是插茶道的花。茶道用具而離開茶道,那就太悽寂了。”
“我想不再學茶道了。”
菊治回過頭去看了看,就勢站起身來。菊治把壁龕旁邊的坐墊挪到靠
近廊道這邊,坐了下來。
文子一直在菊治的後面,一動不動地保持一定的距離,跪坐在鋪席上,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