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越醜惡的東西,就越容易明確地留在記憶裡。
雪子的眼睛和臉頰,就像光一般留在記憶裡,是抽象的。
可是,近子那乳房與心窩間長的那塊痣,卻像癩蛤蟆一般留在記憶裡,
是很具體的。
這時,廊道上雖然很暗,但是菊治知道她多半穿的是那件小千谷白麻
皺綢的長襯衫,即使在亮處,也不可能透過衣服看見的她胸脯上的那塊痣。
然而,在菊治的記憶裡,卻能看見。與其說昏暗而看不見,毋寧說在黑暗中
的記憶裡見得更清楚。
“既然覺得是位不錯的小姐,就不該放過呀。像稻村小姐這樣的人,恐
怕世上獨一無二。就算你找一輩子,也找不到同樣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難
道菊治少爺還不明白嗎?”
接著,近子用申斥般的口吻說:“你經驗不多,要求倒很高。唉,就這
樣,菊治少爺和雪子小姐兩人的人生,就整個改變了。小姐本來對菊治少爺
還是很滿意的,現在嫁給別人了,萬一有個不幸,不能說菊治少爺就沒有責
任吧。”
菊治沒有響應。
“小姐的風貌,你也看得一清二楚了吧。難道你就忍心讓她後悔:如若
早幾年與菊治少爺結婚就好了,忍心讓她總是思念菊治少爺嗎?”
近子的聲調裡含有惡意。
就算雪子已經結了婚,近子為什麼還要來說這些多餘的話呢?
“喲,是螢火蟲籠子,這時節還有?”
近子伸了伸脖子,說:“這時候,該是掛秋蟲籠子的季節了,還會有蠻
火蟲?簡直像幽靈嘛。”
“可能是女傭買來的。”
“女傭嘛,就是這個水平。菊治少爺要是習茶道,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日本是講究季節的。”
近子這麼一說,螢蟲的火卻也有點像鬼火。菊治想起野尻湖畔蟲鳴的
景象。這些螢火蟲能活到這個時節,著實不可思議。
“要是有太太,就不至於出現這種過了時的清寂季節感了。”
近子說著,突然又悄然地說:“我之所以努力給你介紹稻村小姐,那是
因為我覺得這是為令尊效勞。”
“效勞?”
“是啊。可是菊治少爺還躺在這昏暗中觀看螢火蟲,就連太田家的文子
小姐也都結婚了,不是嗎?”
“什麼時候?”
菊治大吃一驚,彷彿被人絆了一跤似的。他比剛才聽說雪子已經結婚
的訊息更為震驚,也不準備掩飾自己受驚的神色了。菊治的神態似乎在懷疑:
不可能吧。這一點,近子已看在眼裡。
“我也是從京都回來才知道的,都給愣住了。兩人就像約好了似的,先
後把婚事都辦完了,年輕人太簡單了。”近子說。
“我本以為,文子小姐結了婚,就再沒有人來攪擾菊治少爺了,誰知道
那時候稻村家的小姐早就把婚事辦過了。對稻村家,連我的臉面也都丟淨了。
這都是菊治少爺的優柔寡斷招徠的呀。”
“太田夫人直到死都還在攪擾菊治少爺吧。不過,文子小姐結了婚,太
田夫人的妖邪性該從這家消散了吧。”
近子把視線移向庭院。
“這樣也就乾淨利落了,庭院裡的樹木也該修整了。光憑這股黑暗勁,
就明白茂密樹木,枝葉無序,使人感到憋悶,厭煩。“父親過世四年,菊治
一次也沒請過花匠來修整過。庭院裡的樹木著實是無序地生長,光嗅到白天
的餘熱所散發出來的氣味,也能感覺到這一點。
“女傭恐怕連水也沒澆吧。這點事,總可以吩咐她做呀。”
“少管點閒事吧。”
然而,儘管近子的每句話都使菊治皺眉頭,但他還是聽任她絮絮叨叨
講個沒完。每次遇見她都是這樣。
雖然近子的話慪人生氣,但她還是想討好菊治的,並且也企圖試探一
下菊治的心思。
菊治早已習慣她的這套手法。菊治有時公開反駁她,同時也悄悄地提
防她。近子心裡也明白,但一般總佯裝不知,不過有時也會表露出她明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