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初,廣城君郭槐,以賈后無子,常勸後使慈愛太子。賈謐驕縱,數無禮於太子,廣城君恆切責之。廣城君欲以韓壽女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韓氏以自固;壽妻賈午及後皆不聽,而為太子聘王衍少女。太子聞衍長女美,而後為賈謐聘之,心不能平,頗以為言。及廣城君病,臨終,執後手,令盡心於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趙粲、賈午,必亂汝家事;我死後,勿復聽入。深記吾言。”後不從,更與粲、午謀害太子。
太子幼有令名,及長,不好學,惟與左右嬉戲。賈后復使黃門輩誘之為奢靡威虐,由是名譽浸減,驕慢益彰。或廢朝侍而縱遊逸,於宮中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兩,輕重不差。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東宮月俸錢五十萬,太子常探取二月,用之猶不足。又令西園賣葵菜、藍子、雞、面等物而收其利。又好陰陽小數,多所拘忌。洗馬江統上書陳五事:“一曰雖有微苦,宜力疾朝侍。二曰宜勤見保傅,諮讒善道。三曰畫室之功,可且減省,後園刻鏤雜作,一皆罷遣。四曰西園賣葵、藍之屬,虧敗國體,貶損令聞。五曰繕牆正瓦,不必拘攣小忌。”太子皆不從。中舍人杜錫,恐太子不得安其位,每盡忠諫,勸太子修德業,保令名,言辭懇切。太子患之,置針著錫常所坐氈中,刺之流血,錫,預之子也。
太子性剛,知賈謐恃中宮驕貴,不能假借之。謐時為侍中,至東宮,或舍之,於後庭遊戲。詹事裴權諫曰:“謐,後所親暱,一旦交構,則事危矣。”不從。謐譖太子於後曰:“太子多畜私財以結小人者,為賈氏故也。若宮車晏駕,彼居大位,依楊氏故事,誅臣等,廢后於金墉,如反手耳。不如早圖之,更立慈順者,可以自安。”後納其言,乃宣揚太子之短,佈於遠近。又詐為有娠,內藁物、產具,取妹夫韓壽子慰祖養之,欲以代太子。
於時朝野鹹知賈后有害太子之意,中護軍趙俊請太子廢后,太子不聽。左衛率東平劉卞,以賈后之謀問張華,華曰:“不聞。”卞曰:“卞自須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盡言,而公更有疑於卞邪!”華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東宮俊乂如林,四率精兵萬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錄尚書事,廢賈后於金墉城,兩黃門力耳。”華曰:“今天子當陽,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與行此,是無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雖能有成,猶不免罪。況權戚滿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賈后常使親黨微服聽察於外,頗聞卞言,乃遷卞為雍州刺史;卞知言洩,飲藥而死。
十二月,太子長子A170病,太子為'A170'求王爵,不許。'A170'疾篤,太子為之禱祀求福。賈后聞之,乃詐稱帝不豫,召太子入朝,既至,後不見,置於別室,遣婢陳舞以帝命賜太子酒三升,使盡飲之。太子辭以不能飲三升,舞逼之曰:“不孝邪!天賜汝酒而不飲,酒中有惡物邪!”太子不得已,強飲至盡,遂大醉。後使黃門侍朗潘岳作書草,令小婢承福,以紙筆及草,因太子醉,稱詔使書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並與謝妃共要,刻期兩發,勿疑猶豫,以致後患。茹毛飲血於三辰之下,皇天許當掃除患害,立道文為王,蔣氏為內主。願成,當三牲祠北君。”太子醉迷不覺,遂依而寫之。其字半不成,後補成之,以呈帝。
壬戌,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黃門令董猛以太子書及青紙詔示之曰:“遹書如此,今賜死。”遍示諸公王,莫有言者。張華曰:“此國之大禍,自古以來,常因廢黜正嫡以致喪亂。且國家有天下日淺,願陛下詳之!”裴頠以為宜先檢校傳書者,又請比較太子手書,不然,恐有詐妄。賈后乃出太子啟事十餘紙,眾人比視,亦無敢言非者。
賈后使董猛矯以長廣公主辭白帝曰:“事宜速決,而群臣各不同,其不從詔者,宜以軍法從事。”議至日西,不決。後見華等意堅,懼事變,乃表免太子為庶人,詔許之。於是使尚書和鬱等持節詣東宮,廢太子為庶人,太子改服出,再拜受詔,步出承華門,乘粗犢車,車武公澹以兵仗送太子及妃王氏、三子A170、臧、尚同幽於金墉城。王衍自表離婚,許之,妃慟哭而歸。殺太子母謝淑媛及A170母保林蔣俊。
孝惠皇帝上之下永康元年(庚申,公元三零零年)
春,正月,癸亥朔,赦天下,改元。
西戎校尉司馬閻纘輿棺詣闕上書,以為:“漢戾太子稱兵拒命,言者猶曰罪當笞耳。今遹受罪之日,不敢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