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譭譽相半而不能決;考求於跡,則文具實亡而不能察。雖復為之善法,繁其條目,謹其簿書,安能得其真哉!
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一國,內外之官以千萬數,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獨任其事哉?曰:非謂其然也。凡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屬官之上,三公居百執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為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刺史、太守,奚煩勞之有哉!或曰:考績之法,唐、虞所為,京房、劉邵述而修之耳,烏可廢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專,其立法也寬,其責成也遠。是故鯀之治水,九載績用弗成,然後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隩既宅,然後賞其功;非若京房、劉卲之法,校其米鹽之課,責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實異者,不可不察也。考績非可行於唐、虞而不可行於漢、魏,由京房、劉卲不得其本而奔趨其末故也。
初,右僕射衛臻典選舉,中護軍蔣濟遺臻書曰:“漢祖遇亡虜為上將,周武拔漁父為太師,布衣廝養,可登王公,何必守文,試而後用!”臻曰:“不然。子欲同牧野於成、康,喻斷蛇於文、景,好不經之舉,開拔奇之津,將使天下馳騁而起矣!”盧毓論人及選舉,皆先性行而後言才,黃門郎馮翊李豐嘗以問毓,毓曰:“才所以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稱之有才而不能為善,是才不中器也!”豐服其言。
卷第七十四
【魏紀六】 起著雍敦牂,盡旃蒙赤奮若,凡八年。
烈祖明皇帝下景初二年(戊午,公元二三八年)
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議臣或以為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裡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出?”對曰:“唯明智慧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孤遠,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也。”帝曰:“還往幾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公孫淵聞之,復遣使稱臣,求救於吳。吳人慾戮其使,羊道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赴,是恩結遐夷,義形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吳主曰:“善!”乃大勒兵謂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慼。”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己耳。然沓渚之間,去淵尚遠,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為司徒者?”毓薦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韓暨為司徒。
漢主立皇后張氏,前後之妹也。立王貴人子璿為皇太子,瑤為安定王。大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性好尚於秘書郎郤正,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解,有古世子之風;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調何如也。”正曰:“世子之道,在於承志竭歡,既不得妄有施為,智調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不為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迴避。今天下未定,智意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也。儲君讀書,寧當效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探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正深謂光言為然。正,儉之孫也。
吳人鑄當千大錢。
夏,四月,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庚戌,大赦。
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里。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墮其計。且賊大眾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諸軍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