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看似平淡,卻真真是血淚之言。
無他,蓋因當年,蕭玦稱帝后,他的兩位長兄,先後封為楚王和秦王,封地各在楚州和秦郡,兩人卻嫌兩地貧瘠寒苦,時時稱病拖延不肯就藩,更在京中交結權貴,私募王軍,玩些陰私狗苟的伎倆,秦王更出格,利用通商之便,擄了許多中川工匠來,在京郊隱秘之處,搞起了武器製造工場。
這些事如何能瞞過秦長歌?她卻沒有告訴蕭玦,只是冷眼旁觀。
她知道蕭玦雖對兄弟們沒有好感,卻極為重情,無論如何那是他兄弟,如果不能抓到實證,僅憑這些,蕭玦頂多對他們削爵。
而以蕭玦的能力,秦楚二王是不可能打到宮城都不被他發現的,而蕭玦會在發現他們反意的最初便曉以大義,然後打草驚蛇,然後秦楚二王偃旗息鼓卻心有不甘,蟄伏狼顧,潛隱待發,終成毒瘤。
秦長歌不喜歡給敵人留下任何機會,哪怕那算是她的大伯兄也不成。
她記得當年長街初會,蕭玦悲憤之下兩刀砍裂淮南王府正門時,門後他的親兄弟們嘲弄諷刺的笑聲。
本就無兄弟愛,權欲亦令人瘋狂,留著也是無窮後患,何必放生?
秦長歌下令封鎖訊息,不令蕭玦得知二王異動。
然後,那年冬,秦楚二王安排的內奸開啟宮城城門,集兵攻入宮城,秦長歌利用秦楚二王礙於事機絕密,雙方屬下不能盡識的破綻,令人假冒秦使報信,改動楚王進攻道路,楚王不知有詐,繞道而行,被路邊雪堆裡埋藏著的高手一擊伏殺。
楚王屬下大亂,秦長歌施施然現身,一番言語,驚惶無措的叛逆之屬,立時跪地臣服。
秦長歌令楚軍等候,自己拖屍街後,一番動作,稍傾,取得楚王麵皮,以特製藥水簡單製成面具,令一身形和楚王相象的將領戴上,繼續攻打宮城。
金水橋前,秦軍終於等來楚軍,眼見金鑾殿玉階丹陛就在自己腳下,天子寶座伸手可及,秦王連呼吸都在顫抖。
而聞訊而來的蕭玦,負手階上,目光悲涼的看著自己目中燃燒著貪婪慾火的兄弟。
他馬上得天下,多年征戰,深知兵權重要,京城防務內宮宮禁一向嚴控在手,秦楚二軍雖然勢盛,卻未必真能動得他九重宮闕。
他憤怒,也悲涼,他立於大儀殿正殿前,袍袖無風自舞,他正欲對秦楚二王說什麼。
卻見皇后輕衣緩帶,姍姍而來。
微笑啟唇,唇若櫻花。
道:
“殺。”
第三十九章 負罪
輕輕一字,如雪花飄落金磚地,硃紅梁。
然後他便看見在秦王身側的楚王橫刀一劈,刀光在半空中劃過流麗的弧線,帶出血錦一幅,血錦盡頭,是一顆骨碌碌滾落他腳下的,和他相貌相似的人頭。
那人頭上,滿凝驚駭之色,似是到死也不能明白這翻覆猙獰的世事,不能明白昨夜還暗室密謀與他握手言歡暢談大計的楚王如何轉眼間倒戈相向,辣手收割了他的生命。
蕭玦卻瞬間明白。
他看見楚軍迅速包圍了秦軍,同室操戈,根本不須御林軍動手,便將懵懂中的秦軍分割繳械。
他看見那個砍下秦王人頭的“楚王”,撕下面具,跪地向他請罪。
他看見兄弟的麵皮,平平覆在地面,冬風森冷,吹得那麵皮浮動不休,面上眼眉口鼻,便扭曲成詭異的表情,似在對他惡毒譏笑。
譏笑他為枕邊人所瞞,變生肘腋之側而不能察,譏笑他世稱仁厚明君,卻任由自己妻子以這般陰詭伎倆殺戮自己的親兄弟。
蕭玦只覺得胸口炙熱,那地面上蠕動著的麵皮令他連掌心都似生著了火,他霍然回身,怒視秦長歌。
那是他第一次用溫情以外的目光看她。
而秦長歌只是溫和的回望他,溫和到他幾乎錯覺那剛才那冰冷的殺字,並非出自眼前這個瑰姿豔逸絕世神女般的女子之口。
那夜,長樂宮燈影幢幢,映出激動徘徊的人影,那夜,宮女們畏縮於一角,凜凜戰慄,聽著天子雷霆之怒,第一次如颶風般捲過長樂宮。
第一次啊……
蕭玦飄遠的目光緩緩收回,抿了抿唇,取過案上茶喝了一口,垂下眼睫,不再言語。
當年,長歌是對的,秦楚二王,狼視鷹顧,禍心深藏,更兼為太后親子,江家勢力亦不可小覷,不以雷霆手段斬除,必有後患。
起初,兩王在位時,與各地勢力合縱連橫私下勾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