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2 / 4)

小說:傾城之戀 作者:連過十一人

的古中國……他的幽嫻貞靜的中國閨秀是抽鴉片的!他坐了起來,雙手託著頭,感到了難堪的落寞。

他取了帽子出門,向那個小廝道:〃待會兒請你對上頭說一聲,改天我再面謝罷!〃他穿過磚砌的天井,院子正中生著樹,一樹的枯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磁上的冰紋。長安靜靜的跟在他後面送了出來,她的藏青長袖旗袍上有著淡黃的雛菊。她兩手交握著,臉上顯出稀有的柔和。世舫回過身來道:〃姜小姐……〃她隔得遠遠的站定了,只是垂著頭。世舫微微鞠了一躬,轉身就走了。長安覺得她是隔了相當的距離看這太陽裡的庭院,從高樓上望下來,明晰、親切,然而沒有能力干涉,天井、樹、曳著蕭條的影子的兩個人,沒有話──不多的一點回憶,將來是要裝在水晶瓶裡雙手捧著看的──她的最初也是最後的愛。

芝壽直挺挺躺在床上,擱在肋骨上的兩隻手蜷曲著像宰了的雞的腳爪。帳子吊起了一半。不分晝夜她不讓他們給她放下帳子來,她怕。

外面傳進來說絹姑娘生了個小少爺。丫頭丟下了熱氣騰騰的藥罐子跑出去射熱鬧。敞著房門,一陣風吹了進來,帳�豁朗朗亂搖,帳子自動的放了下來,然而芝壽不再抗議了。她的頭向右一歪,滾到枕頭外面去。她並沒有死──又捱了半個月光景才死的。

絹姑娘扶了正,做了芝壽的替身。扶了正不上一年就吞了生鴉片自殺了。長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裡走走。長安更是早就斷了結婚的念頭。

七巧似睡非睡橫在煙鋪上。三十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她知道她兒子女兒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孃家的人恨她。她摸索著腕上的翠玉鐲子,徐徐將那鐲子順著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輕的時候有過滾圓的胳膊。就連出了嫁之後幾年,鐲子裡也只塞得進一條洋縐手帕。十八九歲做姑娘的時候,高高挽起了大鑲大滾的藍夏布衫袖,露出一雙雪白的手腕,上街買菜去。喜歡她的有肉店裡的朝祿,她哥哥的結拜弟兄丁玉根、張少泉,還有沈裁縫的兒子。喜歡她,也許只是喜歡跟她開開玩笑。然而如果她挑中了他們之中的一個,往後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對她有點真心。七巧挪了挪頭底下的荷葉邊小洋枕,射上臉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淚她就懶怠去揩拭,由它掛在腮上,漸漸自己幹了。

七巧過世以後,長安和長白分了家搬出來住。七巧的女兒是不難解決她自己的問題的,謠言說她和一個男子在街上一同走,停在攤子跟前,他為她買了一雙吊襪帶。也許她用的是她自己的錢,可是無論如何是由男子的袋裡掏出來的。……當然這不過是謠言。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

傾城之戀

上海為了〃節省天光〃,將所有的時鐘都撥快了一小時,然而白公捫裡說:〃我們用的是老鍾,〃他們的十點鐘是人家的十一點。他們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胡琴上的故事是應當由光豔的伶人來搬演的,長長的兩片紅胭脂夾住瓊瑤鼻,唱了、笑了,袖子擋住了嘴……然而這裡只有白四爺單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陽臺上,拉著胡琴。

正拉著,樓底下門鈴響了。這在白公捫是一件稀罕事,按照從前的規矩,晚上絕對不作興出去拜客。晚上來了客,或是憑空裡接到一個電報,那除非是天字第一號的緊急大事,多半是死了人。

四爺凝身聽著,果然三爺三奶奶四奶奶一路嚷上樓來,急切間不知他們說些什麼。陽臺後面的堂屋裡,坐著六小姐、七小姐、八小姐,和三房四房的孩子們,這時都有些皇皇然,四爺在陽臺上,暗處看亮處,分外眼明,只見門一開,三爺穿著汗衫短�,�開兩腿站在門檻上,背過手去,啪啦啪啦打股際的蚊子,遠遠的向四爺叫道:〃老四你猜怎麼著?六妹離掉的那一位,說是得了肺炎,死了!〃四爺放下胡琴往房裡走,問道:〃是誰來給的信?〃三爺道:〃徐太太。〃說著,回過頭用扇子去攆三奶奶道:〃你別跟上來射熱鬧呀,徐太太還在樓底下呢,她胖,怕爬樓,你還不去陪陪她!〃三奶奶去了,四爺若有所思道:〃死的那個不是徐太太的親戚麼?〃三爺道:〃可不是。看這樣子,是他們家特為託了徐太太來遞信給我們的,當然是有用意的。〃四爺道:〃他們莫非是要六妹去奔喪?〃三爺用扇子柄颳了刮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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