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蘆在距離這青縣不遠的地方。是除卻兩淮之外,天下間數得著的大鹽場,買賣私鹽,往往是官家的鹽運司出鹽,這個倒是常例。
但這個回答同樣讓王通感覺意外,在長蘆鹽運司這邊,那就是和自己猜測的幾個方向沒什麼關係了。
“你運鹽都是怎麼運?”
“小的在鹽場那邊拿了鹽,用大車運送到各處,也有些用小船從河上送到青縣這邊來……”
“不用漕船嗎?”
聽王通這個問題,即便是鮑單文戰戰兢兢,可還是忍不住苦笑著說道:
“大老爺說笑了,罪民在這鄉間還有些本事,那漕船又豈是罪民能使喚動的。”
邊上幾名兵卒抬著一個箱子走了進來,放在門口處,馬三標上前開啟箱子看了看,轉頭說道:
“大人,這是賬本。”
王通的眉頭皺了起來,沉聲又是問道:
“通海貨棧你知道嗎?”
“罪民不知……”
“潘達、萬稻、柴福林、李大猛這些人你聽說過,打過交道嗎?”
“……罪民不知……”
說完這句話之後,鮑單文戰戰兢兢抬頭看了看陰沉著臉的王通,咬咬牙又是說道:
“大老爺要是想讓罪民認得。那罪民就認得!”
這話說的王通倒是一愣,琢磨了下才啞然失笑,下面這鮑單文把事情想的左了,還以為自己要構陷什麼人,錦衣衛在外面的名聲實在是不好,但這鮑單文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鹽梟而已。
“不認得就是不認得,你在長蘆那邊是在誰的手裡拿鹽?”
“……罪民這邊求的是長蘆鹽運司經歷錢春平……”
鹽運司的經歷,相當於負責該處鹽運司文書往來,帳目記錄的官員,手中頗有實權,可以說除了鹽運使之外,就是這經歷了。
錢春平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王通腦子裡過了兩遍,卻記不起何處看過聽過。
王通吐了口氣,靠在椅背上,這幾天急行軍和戰鬥的緊張全都翻了上來,突然間感覺到疲憊異常,這和運河上那百餘艘漕船的所運的沒什麼關係。
不過剿了這個鮑家莊,也算為地方上掃平一害,王通心情輕鬆了些,笑著開口問道:
“你安排人在前門死頂,自己卻領著兒子準備在後門跑,怎麼想著做這般的佈置。”
“罪民萬死,罪民萬死,這莊子裡不少人都是罪民用銀子餵飽了的,這般時候自然會出去拼命,不過罪民這邊也知道,官軍進剿,罪民這點人。擋得住一次,擋不住下次,還是趁早跑了好……”
這人倒是精明,不過終究是個地方上的土豪鹽梟而已,力量不足,再多的算計沒了力量還是無用。
王通笑了笑,擺手對邊上的馬三標說道:
“押下去吧,給他們一家安置個清淨些,暖和點的地方,飯菜不要斷了。”
對於一個被拿獲的鹽梟來說,這已經是個很不錯的待遇了,鮑單文也是明白這點,接下來的後果如何,他也能想得到,臉色灰敗的磕了個頭謝恩。
王通坐在那裡看著鮑單文一家人走到門口,腦中卻想起來一件事,揚聲問道:
“鮑單文,河上、陸上,販運私鹽的勾當技倆,你可知曉?”
鮑單文聽到這個問話,身子劇烈的顫動了下,轉過臉的時候,臉上的灰敗已經被希翼代替。顫聲回答道:
“罪民做了這麼多年,對這些都是精熟,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明白……”
話說到這一半的時候,聲音已經嘶啞,帶著些哭腔,他知道機會來了。
……
萬曆七年正月十二的時候,青縣大善人鮑家出了一樁大事,說是莊中被奸邪之徒混入,意圖行不軌之事。
莊主鮑單文及時覺察,一邊行文報告官府。一邊糾合忠義家人自衛,但事情不利,被奸邪發覺,雙方在莊中火併,幸而官兵趕到,盡數殲滅奸邪之徒。
然鮑單文家人死傷慘重,又擔心被歹人尋機報復,決意舉家搬遷天津衛,隱居市井。
青縣知縣給上司衙門的呈文中寫的妙筆生花,什麼上次以為鮑家莊是鹽梟集散之地,就是因為那些奸邪惡徒矇蔽視聽,此次火併,奸邪惡徒死傷慘重,販運私鹽之事也被清掃一空云云。
身為朝廷命官,前後兩次呈文差別極大,就算是官官相護,這知縣也要被上司責難,可這位知縣任期已滿,在河間府和吏部的計劃中,也只是在廣平府留了個閒差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