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公自己說的,你不要多想,張公公做事素來萬無一漏,私下就交待了這一句嗎?”
“義父大人,就是這一句的。”
聽到蔡楠的回答,鄒義頗為奇怪,搖頭自言自語,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蔡楠,低聲說道:
“依乾爹的性子,不應該啊!”
蔡楠卻是恭謹站在一邊,沉默不語,鄒義在張誠身邊伺候這麼多年,對張誠的做事風格極為了解,蔡楠卻是比不了的。
鄒義是司禮監太監、蔡楠也是有御馬監太監的身份,王通是遼國公,他們三人來到天津衛操辦張誠的喪事,拜祭老太監,這大禮的規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李虎頭、馬三標、張世強、孫大海、古自賓、任願這等天津衛各處的頭面人物,也都是要參加的。
光是他們還不算,有了萬曆皇帝這樣的表態,內廷和內監在天下各處的頭面人物,少不得都要派人或者寫信致意,京師和北直隸、山東一些相關豪強官員也都要致意。
看到他們如此,京津北地的豪商們也不敢怠慢,最起碼也要派人隨個份子,能進靈堂拜祭一下,也算是自家的面子,也算是盡到一份心意,也算在王通面前表明一個態度。
喪禮的規模很大,儀式極為的隆重,也算是讓天下人見到了萬曆皇帝對張誠的追悼之意,弄完這件事之後,王通確實是感覺自己比經歷一場大戰還要疲憊。
他在天津衛居住了近十年,自然也談不上不適應,在這裡也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不過卻不能休息,九月底葬禮辦完,按照張誠遺願在天津衛一處山上下葬,王通就立刻趕往京師,因為萬曆皇帝等著見他。
天子想要見王通,而且能看出這個迫不及待的意思,天下人又一次確認了遼國公的聖眷正盛,還是不要揣測什麼別的。
已經不上朝多日的萬曆皇帝在朝會上見了王通,散朝之後照例是宮內賜宴,這也是情理之中,內閣諸人彼此對視搖頭,卻也無可奈何。
君臣這一次相見,本來應該是老友重逢,但剛剛辦完的葬禮卻讓兩人的心情都是頗為沉重,萬曆皇帝也不知道說什麼,半響才嘆了口氣說道:
“應該讓小亮去天津衛的,張伴伴看他就好像是看親孫兒一樣,沒想到臨走卻沒有見上。”
“陛下對張公公這般體恤,張公公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懷涕零。”
王通回答的倒是客氣,萬曆皇帝搖了搖頭,拿起身邊的高腳銀盃喝了口裡面的葡萄酒,現如今宮內用度吃穿可以說是東西薈萃,反正是就近,天津衛的西洋和各國特產貨物有什麼新鮮的,採買宦官都會上呈到宮中,如果天子喜歡,下次還會追加訂單,然後迅速的會在京師勳貴人家中形成風潮,在天津衛現如今專門有商行做這一路生意,獲利頗豐。
“你現在有兩兒一女了,不錯,不錯,還是不如朕啊,朕這邊已經有三個兒子七個女兒了,朕經常領著常洵去南街那邊走走,領他吃南街那個紅燒肉,這孩子越吃越胖,現在朕專門領著他練身體。”
萬曆皇帝說這話,有放鬆氣氛的意思,說著說著,王通這邊還沒說話,萬曆皇帝的情緒先是低落了下來,他晃動手中的銀盃,喃喃說道:
“當時母后和張先生讓朕簡樸,想過癮吃頓肉都是不行,還是張伴伴領著朕出宮去吃,就在你那個美味館裡……朕……”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說不下去,只是嘆了口氣,繼續晃動銀盃,裡面的酒都已經灑出來了,他卻好像沒有察覺,王通此時也覺得嗓子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坐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這也算是少年時的回憶,那時候,大家還沒什麼心機……
但王通的情緒恢復的快一些,他注意到“母后和張先生”這個詞,王通還記得自己沒有離開京師去南方之前,皇帝說起這兩個人的時候,都是稱為“太后”和“張居正”,就好像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現在語氣變化了。
人的觀感,在一個時期是一種,經過時間的推移,經歷的多了,原本的觀感也會發生變化,王通坐在座位上遲疑了下,卻起身離席,跪拜在地,開口說道:
“陛下,臣有事相求,請陛下恩准。”
萬曆皇帝停住了手上酒杯的晃動,卻先抿了口,微笑著問道:
“松江住不習慣,想要回來了嗎?”
王通跪在地上,沒有看到萬曆皇帝的表情和眼神,他只是開口說道:
“陛下,慈聖太后娘娘如今仍在宮外,陛下待張公公如此厚恩大德,慈聖太后娘娘想來也是欣慰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