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六部的中樞大員們都是久經宦海,能夠看清楚官樣文章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真相,按照王錫爵的話講:
“……再不派人過去,恐怕馬上就要局勢糜爛了……”
調子定下,就按照從前的規矩,派一名文臣過去總管此事,這就是總督川楚黔三省軍事李化龍。
李化龍雖然是進士出身,不過當年運氣不好,沒機會在京師熬資歷,去到地方上做了個知縣,然後一步步走,在南京混了個閒職工部侍郎然後派到遼東做巡撫,地方大員做了幾年之後,又是回到南京這邊。
左右是進不了京師,可這樣任職經歷豐富,又在任上結結實實做了幾件實在事的官員很是少有,四川這樣的亂局,正適合這等能臣前往。
做過邊鎮巡撫的多少知曉軍事,李化龍算是懂得很多,去往四川之後卻發現這邊的局勢比他想的還要艱難很多。
四川、湖廣和貴州不是沒有能戰的兵丁,實際上能戰兵丁的比例還很高,可這些人大都是所謂的苗兵,也就是以歸化比較久的苗族、瑤族等西南民族為主題的步兵,這些兵卒相比於鬆懈已久的衛所兵來說的確是強悍很多。
但眼下這個局面卻不能用這些力量,因為這些苗兵也是歸化的土司統轄,而播州也屬於是土司政權,如果動用苗兵去打,別被播州楊家收服,反倒成了禍害,成了對方的力量。
實際上,靠近播州的不少土司倒是主動請戰,因為楊家侵害到他們了利益,雖然是同族,也萬萬不能忍。
總督李化龍還是謹慎為先,不是不想用,而是川黔楚三省能動用的力量實在是太少太弱,稍有問題,人心浮動,就是全省崩盤的局面,一定要謹慎,不敢有分毫的差錯。
李化龍一邊派人去和楊家虛與委蛇,大家假模假式的問罪請罪,一邊調集各處的力量分兵圍堵。
楊家的播州畢竟是一隅之地,能動員起來的力量頂天也就是那麼回事,播州周圍被他打下了幾十個屯堡,兩個州縣,村寨上百,但也就是這個範圍了,再向外,三省兵馬就和他互有勝負,是個拉鋸的局面。
李化龍所做的中規中矩,調集各處兵馬彙集在合江縣一帶,囤聚糧草,徵發民夫,等達到了絕對優勢的力量之後,再進行總攻。
不過播州地形險要,楊家和同盟苗兵的戰力頗強,這就要做好足夠的餘量,也就是說把握越大越好,這個越大的“把握”,總督幕府的一干人和幾省巡撫都知道的,沒有十萬兵,沒有十萬兵可用一年之糧,萬不可輕動。
調集這些人和糧草,而且要儘可能的不驚動京師和地方,不造成太大的波折,最起碼要三年以上的時間。
老實說,三年的時間不算多,特別是對付這樣的敵人,李化龍所做的也算是他的本份,是完全穩妥的做法。
但準備到了萬曆十九年,李化龍在京師的好友卻寫了封信過來,這信上說的頗為直白,開始只是列舉了從歸化城到關外的幾場大戰,用時不超過一個月,調動兵馬不足十萬,都是滅國殺王的完勝,如果播州這樣的內部反亂還要花費這麼長的時間,日後被人提起,怕是被人當成無能來彈劾的證據。
看到這封信,李化龍頗為無奈,平心而論,他的準備是中規中矩,不管是誰都要評價個老成持重,但信上所說的也都是實情,禁軍那邊的勝利太過輝煌,相比之下,其餘各處實在是沒辦法拿出手。
不提那大勝,最近禁軍在陝西邊鎮的幾場勝利,也是結束的快,戰果輝煌,如果自己自己這邊這麼打,將來必然會有隱患。
禁軍到各處,等於是天子牢牢的控制住何處,文臣在當地的話語權就會少很多,比如說、陝西和山西地方上的商稅原本幾乎等於沒有,自從禁軍入駐之後,宮內也派出了稅監,也不是下狠手盤剝敲詐,就是按照規矩收稅。
在禁軍的刀把子面前,地方上的官員士紳都沒有了弄風骨頂內官的勇氣,各個乖乖交稅,不交的後果血淋淋的,大家都已經看到了。
李化龍知道,內閣指派自己來到川黔楚督辦滅賊,就是為了避免讓禁軍插手,可這樣的局面下,憑什麼自己擔這個罪責,到時候自己不但會成了笑柄,搞不好還會給政敵攻訐的藉口……
做完遼東巡撫之後,李化龍也是想要求個上進了,畢竟到了巡撫這個位置,想向上發展發展,也是難免。
真正讓李化龍下決心的是四川和湖廣商人們的動作,商人們在二月間蜂擁而去松江,李化龍自然是知道的,其中還有商人是他的關係,這個就不必說了,連商人們自己都不在乎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