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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車送王錚回家的路上,車裡安靜了,徐文耀輕聲問:“聽音樂嗎?”
王錚點點頭,徐文耀開啟收音機,裡面立即傳來宋祖英喜氣洋洋歌頌新日子的歌聲。
兩人都有點嚇了一跳,不覺同時笑出聲來,徐文耀搖頭嘆道:“我的天,一到過年這位姑奶奶就得被全國人民惦記著。”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過去換了臺,這回不是宋祖英了,倒是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氣勢洶洶的拉德茨基進行曲。旋律鏗鏘有力,合著聽眾整齊的巴掌聲,宛若井然有序,堅決進行下去的新生活驟然撲面而至。
“這一位,就如咱們的宋祖英,一過年就得被奧地利人祭出來。”徐文耀笑著一下換了臺,說,“抱歉,我每回聽都有點輕微頭疼。”
王錚忍著笑問:“為什麼?這可是非常上進慷慨的樂曲啊。”
徐文耀搖搖頭,說:“聽到他這個作品,我總忍不住想到小時候受的教育,什麼歷史車輪滾滾向前,什麼我們是祖國的花朵之類,就如一個全民編造的善意謊言。我們這代人,大概是最後的理想主義者,跟你們還不一樣,我們乘著理想主義的風帆出發,等觸礁了才發現這是一個商品社會。”他淡淡一笑,說:“其實商品社會也有它的好處,很多規則不得不擺到明面上,而且它在未成型與成型之間,會產生許多碰撞的機遇,給目光獨到的人留著。但適應它,卻必須先把腦子裡那些精英主義的念頭清空。”
“清空?”
“對,就像倒垃圾一樣,全部倒掉。”
“我不是很明白,難道精英教育要的結果,不就是讓人有精英意識嗎?”
“是啊,這就是它愚昧的地方。你想想看,如果你從小,老師、家長、周圍的朋友、同學,親戚,你整個社會圈都在告訴你,你是精英,你會與眾不同,你一定將取得了不起的成就,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覺得這是件好事?”
王錚認真地想了想,說:“起碼,這應該算一種讚譽,而且也會給你提供相應比較好的教育資源。”
“誠然如此,但另一方面,它也積壓成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掐住你的喉嚨,讓你呼吸不了。別的不說,我只說一種假設,假設這個按照精英主義教育出來的人,有一天發現自己其實不是精英,其實沒辦法與眾不同,所謂的了不起的成就、無可限量的前途,不過是一種含糊的,沒有任何事實依據的比喻,那他怎麼辦呢?”
王錚默然不語。
“假設有一天,他忽然發現,這世上很多事情,開了頭就無法按既定規則走下去,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原該如此的既定規則,但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我是精英的觀念,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被譽為精英的自己,為什麼沒辦法把事情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兩股力量的拉鋸,一方面是根深蒂固的精英念頭,一方面是驟然發現精英也不過如此的恐慌,兩股力量,互相撕扯,很容易就將人撕碎。”
“徐哥……”王錚擔憂地看著他。
徐文耀猛然住了嘴,勉強一笑說:“我的意思是,反正都是以成敗論英雄,是不是精英,都那麼回事。”他掩飾一樣隨手轉到一個臺,這次終於有稍微安靜一點的提琴聲淙淙傳來。他滿意地籲出一口氣,說:“啊,是維瓦爾第,太好了。”
“四季,我也喜歡這個。”王錚也笑了,說,“考博的時候,我經常一邊聽著它,一邊背單詞。”
“呵呵,這倒是個不錯的背景音樂。”徐文耀讚許地點頭,說,“我剛到美國的時候又要讀書,又要賺錢,每天工作到晚上十點半,坐地鐵回來那段時間成為每天最幸福的時光。”
“怎麼說?”
“一邊用耳機聽維瓦爾第,一邊看金庸的書,真是人生快意,莫不如此啊。”徐文耀笑著補充,“看金庸嗎?我對他筆下門派武功可熟了,改天你可以考考。”
他收斂了笑容,柔聲說:“維瓦爾第跟金庸一樣,在我看來,都是善於將積極情緒吊起來的人,他們的作品中很少有陰暗的情緒,就算不得不涉及到主流審美以外的東西,他們也有才能將之藏得很好,圈定在特定的柵欄裡,不讓這些東西出來嚇人。所以,四季總是晴空萬里,白雲飄飄,有一絲雨雪,那也是怡情之用。金庸的筆下,好人總是能遊離在權力鉗制之外,得償所願,逍遙快活。即便是郭靖黃蓉結局不好,但這個結局也只是在倚天屠龍記裡面隱晦一筆帶過。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