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一任情魔顛倒而已。餘之自誤耶?人之誤餘耶?餘亦茫然。然無論自誤被誤,同一誤耳,同一促餘之命耳。今已有生無幾,去死匪遙,彼至忍之天公與萬惡之情魔,目的已達,可以拍掌相賀。然餘也,前生何孽?今世何愆?而冥冥中之所以處餘者,乃若是其慘酷也。
此事首尾情節,頗極變幻,此時餘亦不遑細述,妹後詢夢霞可得其詳。今欲為妹言者,餘一片苦心,固未嘗有負於妹耳。妹之姻事,餘所以必欲玉成之者,餘蓋自求解脫,而實亦為妹安排也。事成之後,妹以失卻自由,鬱鬱不樂,餘心為之一懼。而彼夢霞,復抵死相纏,終不肯移情別注,餘心更為大懼。蓋餘已自誤,萬不可使妹亦因餘而失其幸福。而欲保全妹之幸福,必先絕夢霞戀餘之心。於是餘之死志決矣。移花接木,計若兩得,今乃用心之左也。
上所言者,即餘致死之由。然餘幸無不可告妹之事,偶惹痴情,遽罹慘劫。此一死非殉情,聊以報妹,且以謝死者耳。餘求死者非一日矣,而今乃得如願。餘死而餘之宿孽可以清償,餘之餘情可以拋棄。以餘之遭遇,直可為普天下古今第一個薄命紅顏之標本,復何所戀而寶貴其生命哉?妹閱此,當知餘之所以死,莫以餘為慘死之人,而以餘為樂死之人,則不當痛餘之死,惜餘之苦,且應以餘得及早脫離苦海而為餘賀也。餘固愛妹者,妹亦愛餘者,姑嫂之情,熱於姊妹。十年來耳鬢廝磨,蘭閨長伴。妹無母,餘無夫,一樣可憐蟲,幾為同命鳥。妹固不忍離餘而去,餘亦何忍棄妹而逝哉?然而筵席無不散之時,楸枰無不了之局,餘已作失群之孤雁,妹方為出谷之雛鶯。春蘭秋菊,早晚不同;老幹新枝,榮枯互異。餘之樂境已逐華年而永逝,妹之樂境方隨福命以俱長。則餘與妹之不能久相與處者,命也,亦勢也。然餘初謂與妹不能長聚,而孰知與妹竟不能兩全也。今與妹長別矣,與使餘忍恥偷生,而使妹之幸福因以減缺,則餘雖生何樂?且恐其苦有更甚於死者。蓋此時妹之幸福完全與不完全,實以餘之生死為斷。餘生而妹苦,餘亦並無樂趣,無寧餘死而妹安,餘亦可了痴情也。餘言至此畢矣,尚有一語相要。餘不幸為命所磨,為情所誤,心雖糊塗,身猶乾淨。今以一死保全妹一生之幸福,妹能諒餘苦心,幸為餘保全死後之名譽也。至家庭間未了之事,情關骨肉,妹自能為餘了之,毋煩餘之喋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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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斷腸
玉梨魂——
第二十八章斷腸
墨痕慘淡,語意酸辛。此一幅斷腸遺稿,字字皆血淚鑄成。筠倩閱之,乃恍然於梨娘之所以死,初不料貞潔如梨嫂,亦有此放佚之行也。既而嘆曰:“韶華未老,歡愛已乖,蓮性雖馴,藕絲難殺,深閨寂處,傷如之何?名士坎坷,佳人偃蹇,相逢遲暮,未免情牽,此不足為梨嫂病也。況乎兩下飄零,相憐同命,一身乾淨,未染點汙。雖涉非分之譏,要異懷春之女,發乎情,止乎禮義,感以心不以形跡。還珠有淚,贈撾扌摹f涑漲榭擅醯其毅力足嘉,彼司馬、文君應含羞千古矣。惜乎設想痴時,忽生幻想,痴情深處,未脫欲情。太空無物,著來幾點浮雲;底事幹卿,吹皺一池春水。地老天荒,已痴矢來生之願;桃僵李代,欲強全今世之緣。而餘也,以了無關係之身,為他人愛情之代價,以姻緣簿作如意珠,此實用情之過,亦不思之甚矣。雖然,嫂固愛我者也,因愛我而發生此事,因愛我而成就此緣,其心可諒,而其情尤可感也。卒也逆知事無結局,先自殺以明志,我未為人作嫁,人已由我而死。在彼則得一知己,可以無恨;在我則失其所愛,能不傷心。痛哉梨嫂,真教人感恨俱難矣。嫂乎,汝為我而棄其生命,我安忍賣嫂以求幸福?休矣,我何惜此薄命微軀,而不為愛我者殉耶?”感念至此,寸寸柔腸,如著利剪,不覺撫棺大慟,一聲“愛嫂”淚若綆縻。嗟乎,筠倩之心傷,筠倩之命短矣。
風雪天寒,棠梨花死。這番青鳥使,化作白衣人。夢霞、夢霞,得此可驚、可痛之慘耗,其將何以為情耶?方其得梨娘書也,知其病、知其病且危,而苦不能行,尤苦不能答。耐來幾日工夫,鬱住一腔心事,猶冀東皇,偶發慈悲,護持此瘦弱之花魂,不令其遽被東風吹斷。而孰意紅顏老去,竟不及待到春殘。驚心觸目之死耗,及與病者之手書,繼續而呈於痴望者之眼簾。
節屆元辰,人多喜氣。夢霞方與家人骨肉,食歡喜團圓,而一幅素箋突然飛至,無邊哀痛乃即以元旦日為開始之期。夢霞訂婚後,嘗陳梨娘之賢於家人,今聞其死,無不扼腕嘆惜,老母心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