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愛我,弟敢不自愛,而以負君者自負耶?弟志已決,一得家庭允許,便當整理行裝,乘輪東渡。但弟去之後,校中事弟無力兼顧,須仗君一人主持,責艱任重,耿耿此心,殊抱不安耳。”夢霞慨然曰:“君不河漢弟言,而作祖生聞雞之舞,弟不勝感幸。校中一切,弟雖不能獨擔責任,亦當稍效綿薄,盡弟之心,副君之託。君不負弟,弟又何敢負君?”石痴大喜,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君也。感君厚愛,此去苟有寸進,皆君所賜。海可枯,石可爛,我兩人之交情,永永不可磨滅。”
黯然**者,惟別而已矣。離別為人生最苦之事,而客中送客,尤為別情之最慘者。石痴歸家,以遊學之事白諸父母。父母甚喜,亦力促其行。適其同學某,自皖來書,中言近擬會合同志,共赴東瀛,亦勸石痴棄家求學,束裝同行。石痴立作復書,約期同集滬ヂ,乘某號日輪東渡。成行之前夕,沽酒與夢霞話別。
夢霞是夜不歸寓舍,與石痴對飲暢談,盡竟夕歡。酒酣,石痴不覺觸動離情,愀然謂夢霞曰:“弟與君相識未久,相聚無多,衷腸未罄,形骸遽隔。今日拋棄故鄉,遠適異國,與君一別,地角天涯,重續舊歡,不知何日。言念及此,能不黯然?”言已,欷鄄恢埂c蝸季儔曰:“‘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竊願誦此二詩,以壯君行,前途無量,勉之勉之。異日學成歸國,君不吝其所得,分餉儉腹,君之惠也,弟之幸也。吾輩相交,契合以心,不以形跡。交以形者,雖覿面握手,終覺情少辭多;交以心者,雖萬水千山,亦可魂來夢去。人非鹿豕,豈能長聚,何必效兒女子態,多灑此一掬傷離之淚哉。所難堪者,君去而弟不能追隨驥尾,看人勃發,恨我蹉跎。今日片帆飛去,我獨送君於青草湖頭;他年衣錦歸來,君仍索我於綠衫行里耳。遠志出山,君非小草,離情著骨,味等酸梅,聚首之緣,只爭數刻。弟也不才,能無興感,一時意到,八絕吟成,半以自傷,半以相贈。君如不棄,可藏諸篋中,留為後日之紀念。”夢霞言至此,遂置酒不飲,起就案頭,怞毫作草。石痴亦停杯而起,獨步庭中。時夜將半,月華滿地,萬籟無聲,四顧空寥,悽然淚下。佇立良久,覺夜寒砭骨,衣薄難支,乃復入室。時夢霞稿已書就,取付石痴。石痴受而誦之:
羨君意氣望如鴻,學浪詞鋒世欲空。
恨我已成下風手,薺花榆莢哭春風。
情瀾不竭意飛揚,密坐噤吟未厭狂。
沽酒莫忘今日醉,楊花飛盡鬢無霜。
唐衢哭後獨傷情,時世梳妝學不成。
人道斯人憔悴甚,於今猶作苦辛行。
不堪重聽泰娘歌,我自途窮涕淚多。
高唱大江東去也,攀鴻無力恨如何。
榜童夷唱健帆飛,鄉國雲山回首非。
但使蓬萊吹到便,江南雖好莫思歸。
更無別淚送君行,擲下離觴一笑輕。
我有倚天孤劍在,贈君跨海斬長鯨。
河橋酒幔去難忘,海闊天長接混茫。
日暮東風滿城郭,思君正渡太平洋。
林泉佳趣屋三間,門外紅橋閣後山。
君去我來春正好,蓉湖風月總難閒。
石痴讀畢,謝夢霞曰:“辱君厚貺,既感且慚。弟意欲勉賦數首,以答雅意,而此時別緒離思,縈繞心舍,方寸已亂,一字難成。姑俟既到東京,有暇和就,附書郵奉,何如?”夢霞曰:“亂吟八章,直書弟之胸臆,愧未能壯君行色。君取其意而略其詞可也,何勞辱和。古人云:小坐強於去後書。此時一刻千金,不容再以空談辜負矣。”因復取酒相與痛飲,直至魚更向盡,蠟淚漸幹。荒雞一村,殘月半天,僕伕荷裝相催,舟子解維以待,石痴乃歸家別其父母,復來與夢霞作別。時則晨光熹微,行人尚稀,鳥聲送客,草色牽裾,一人立岸上,一人立船頭,相與拱手致詞,一聲珍重,行矣哥哥。煙水茫茫,去帆何處。夢霞獨佇江干,良久乃嗒然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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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獨醉
玉梨魂——
第七章獨醉
殘樽零燭,情話如昨。石痴既去,夢霞益復無聊,雖無戀別之情,未免索居之感。而況飛鴻遇順,看人得意揚帆;僵燕待蘇,誰念孤身失路。人皆集苑,我獨向隅。十年塌翼,斷虞翻骨相之屯;一夕傷心,變潘岳鬢華之色。知非吾土,安能鬱郁久居;走遍天涯,終覺寥寥無偶。石痴之行,夢霞送之,而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