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有規矩。”張文亮順著他的意思哄他:“回頭叫敬事房責罰他們。”一面向跪著的太監大聲地:“還不快滾!”
但是,小皇帝卻又好奇心起,“慢著!”他叫得出其中一個的名字:“彭二順,你們笑什麼?”
彭二順知道小皇帝最恨安德海,據實陳奏不妨:“跟萬歲爺回話,”他說,“小安子讓六爺臭罵了一頓。”
“噢!”小皇帝也笑了,“罵得好!為什麼呀?”
“為……”剛說了一個字,彭二順猛然打個寒噤,這個原因要說了出來,事情就鬧大了,追究起來是誰說的?彭二順!這一牽涉在內,不死也得充軍,所以趕緊磕頭答道:“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到了春耦齋與慈安皇太后一桌用膳,她照例要問問書房的功課,小皇帝有時回聲,有時不作聲,倘是不作聲,便不必再問,定是背書背不出來。
這一天答得很好,慈安太后也高興,母子倆說的話特別多,談到後來,小皇帝忽然回頭看著,大聲問道:“小安子呢?”
“對了!”慈安太后看了看也問:“小安子怎麼不來侍候傳膳吶?”
隔著一張膳桌的慈禧太后答道:“跟我請了假,說是病了!”
“不是病。”小皇帝很有把握地說,“小安子一定躲在他自己屋子裡哭。”
“你怎麼知道?”
當慈安太后問這句話時,慈禧太后正用金鑲牙筷夾了一塊春筍在手裡,先顧不得吃,轉臉看著小皇帝,等候他的答語。
“小安子讓六叔臭罵了一頓,那還不該哭啊?”小皇帝得意洋洋地說。
一聽這話,慈安太后不由得轉過臉去看慈禧,她的臉色很難看,但只瞬息的工夫,偏這瞬間,讓慈安太后看得很清楚,心裡失悔,不該轉臉去看!應該裝得若無其事才對。
為了緩和僵硬的氣氛,她便捏著小皇帝的手笑道:“孩子話!捱了罵非哭不可嗎?”
雖是“孩子話”,其實倒說對了,安德海真個躲在他自己屋子裡哭了一場,哭得雙眼微腫,不能見人。好在已請了假,便索性關起門來想心事,從在熱河的情形想起,把肅順和恭王連在一起想,想他們相同的地方。
到得第二天一早,依舊進寢宮伺候,等慈禧太后起身,進去跪安。她看著他問道:“你的病好了?”
安德海是早就盤算好了的,聽這一問,便跪下來答道:“奴才不敢騙主子,奴才實在沒有病。”
“喔!”慈禧太后平靜地問:“那麼,怎麼不進來當差呢?”
“跟主子回話,奴才受了好大好大的委屈,自己知道臉色不好看,怕惹主子生氣,不敢進來,所以告了一天病。”
這幾句話說得很婉轉,慈禧太后便有憐惜之意,但是她不願露在表面上,同時也不願問他受了什麼委屈?因為她已經知道他的委屈,是捱了恭王的罵,既不能安慰安德海說恭王不對,也不能說他該罵,不如不問。
看這樣子,安德海怕她情緒不好,不敢多說。慈禧太后有個如俗語所說的“被頭風”的毛病,倘或頭一天晚上,孤燈夜雨,或者明月窺人,忽有悽清之感,以致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第二天一早就要發“被頭風”,不知該誰遭殃?所以太監、宮女一看她起床不愛說話,便都提心吊膽,連安德海也不例外。
然而這是他錯會了意思,這時慈禧太后不但不會發脾氣,而且很體恤他,“小安子!”她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恩典:“我給你半天假,伺候了早膳,你回家看看去吧!”
安德海頗感意外。太監的疑心病都重,雖叩了頭謝恩,卻還不敢高興,直待看清了她的臉色,確知是個恩典,別無他意,才算放了心。
於是等伺候過早膳,便到內務府來找德祿。一見面便看出德祿的神色不妙,兩人目視會意,相偕走到僻靜之處,安德海站住腳問道:“怎麼樣,‘那玩意’送來了沒有?”
“唉!”德祿頓足嘆氣,“真正想不到的事!”
“怎麼?”安德海把雙眼睛緊盯在他臉上,先要弄清楚他是不是要搗鬼?
“姓趙的那小子變了卦了,真可惡!”德祿哭喪著臉說,“也不知道他那兒打聽到的訊息,六王爺昨兒跟你發那一頓脾氣,趙四已經知道了。他說:事兒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要看一看再說。”
一聽這話,安德海勃然變色,但隨即想起恭王聲色俱厲的神態,頓時氣餒,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也有點怕!”德祿又說,“這位王爺,那一個惹得起啊?安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