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也跪在皇后身後。
“這個給你!”皇帝氣息微弱地說,伸出顫巍巍的一隻手,把一個蜀錦小囊,遞給皇后。懿貴妃知道,那是乾隆朝傳下來,皇帝常佩在身邊的一枚長方小玉印,上面刻的陽文“御賞”二字。
皇后雙手接了過來,強忍著眼淚說了句:“給皇上謝恩。”
“蘭兒呢?”
“在這裡。”皇后把身子偏著,向懿貴妃努一努嘴,示意她答應,同時跪到前面來。
“蘭兒在!”懿貴妃站了起來,順手拿著拜墊,跪向前面,雙手撫著御榻,把頭低了下去,鼻子裡息率息率在作響。
皇帝緩緩地轉過臉來,看了她一下,又把視線移開,他那失神的眼中,忽然有了異樣複雜的表情,是追憶往日和感嘆眼前的綜合,不辨其為愛為恨,為恩為怨?
“唉!”皇帝的聲音不但低微,而且也似乎啞了,“我不知道跟你說些什麼好。”
聽得這一句話,懿貴妃哭了出來,哭聲中有委屈,彷彿在說,到今日之下,皇帝對她還懷著成見,而辯解的時間已經沒有了,這份委屈將永遠不可能消釋伸張。
就這時,皇帝伸手到枕下摸索著,抖顫乏力,好久都摸不著什麼東西。於是,皇后站了起來,俯首枕邊,低聲問道:“皇上要什麼?”
“‘同道堂’的那顆印。”
皇后探手到枕下,一摸就摸出來了,交到皇帝手裡,他捏了一下,又塞回皇后手裡。
“給蘭兒!”
這一下,懿貴妃的剛低下去的哭聲,突然又高了起來,就象多年打入冷宮,忽聞傳旨召幸一樣,悲喜激動,萬千感慨,一齊化作熱淚!又想到幾年負屈受氣,終於有此獲得諒解尊重的一刻,但這一刻卻是最後的一刻,從此幽明異途,人天永隔,要想重溫那些玉笑珠香的溫馨日子,唯有來生。轉念到此,才真的是悲從中來,把御榻枕旁哭溼了一大片。
這樣哭法,皇后心酸得也快忍不住了,頓著足,著急地說:“你別哭了,行不行?快把印接了過去,給皇上磕頭!”
“是!”懿貴妃抹抹眼淚,雙手從皇后手裡接過了那一枚一寸見方,陰文大篆“同道堂”三字的漢玉印,趴在地上給皇帝磕了個響頭。
“起來,蘭兒!”皇帝又說,“我還有話。”
“是!”懿貴妃跪直了身子,愁眉苦臉地看著皇帝。
“我只有一句話,要尊敬皇后。”
“我記在心裡。”懿貴妃又說:“我一定遵旨。”
“好!你先下去吧!”
這是還有話跟皇后說。懿貴妃極其關切這一點,但決無法逗留偷聽,只好一步一回頭地退了出來。等出了東暖閣,遙遙望見在遠處廊下的肅順和景壽那一班御前大臣,她忽然想到御賜的玉印,正好用來示威,於是故意站在光線明亮的地方,恭恭敬敬地把那方印捧在胸前。這是個頗為鄭重罕見的姿態,她相信一定可以引起肅順的注意。
第四部分慈禧全傳(四)(10)
就這樣站了不多一會,皇后紅著眼圈也退了出來,兩宮的太監、宮女紛紛圍了上來,簇擁著她們倆回到中宮。
懿貴妃想到一道緊要手續,隨即把皇后宮裡的首領太監喊了上來。
“我有話告訴你,你聽清楚了!”懿貴妃很鄭重地向皇后宮裡的首領太監說,“剛才皇上召見皇后和我,親賜兩方玉印,皇后得的是‘御賞’印,我得的是‘同道堂’印。你去問一問煙波致爽殿的首領太監馬業,他知道不知道這回事兒?要是不知道,你先把這一段兒告訴他,叫他‘記檔’!”
皇帝的一言一行,都由首領太監記下來,交敬事房收存,稱為“日記檔”,那當然是極重要的文獻,所以首領太監記檔十分慎重,倘非皇帝硃諭或口傳,便須太監親眼目擊,確有根據,方始下筆。當時皇帝召見賜印,東暖閣中只有兩名小太監,懿貴妃怕他們不瞭解此事的關係重大,不曾告訴馬業,以致漏記,因而特意作一番點檢。
接著,懿貴妃辭別皇后,回到自己宮裡休息。多少天來的哀愁鬱結,這時候算是減輕了許多,全由於這方印的緣故。
這方印是完全屬於皇帝的。自乾隆的“五代五福五德堂”開始。列朝皇帝都象文人雅士那樣,喜歡取一個書齋的名字,作為別號。嘉慶是“繼德堂”、道光是“慎德堂”、當今垂危的皇帝便是“同道堂”。
同道堂有兩處,一處在“西六宮”的鹹福宮後面,一處在圓明園“九洲清晏”。去年八月初八一早,皇帝就是在圓明園的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