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頗自慰於“初帶兵之時,立志不取軍營之錢,以自肥其私,今日差幸不負始願。”最後教子孫以孝友,他是這樣寫的:
“孝友為家庭之祥瑞,凡所稱因果報應,他事或不盡驗,獨孝友則立獲吉慶,反之則立獲殃禍,無不驗者。吾早歲久宦京師,於孝養之道多疏,後來輾轉兵間,多獲諸弟之助,而吾毫無裨益於諸弟。餘兄弟姊妹各家,均有田宅之安,大抵皆九弟扶助之力。我身歿之後,爾等事兩叔如父,事叔母如母,視堂兄弟如手足。凡事皆從省嗇,獨待諸叔之家,則處處從厚,待堂兄弟以德業相勸,過失相規,期於彼此有成,為第一要義。”
寫完一看,意有未盡,但一時又那裡說得完?只覺得不忮不求的意思,必須說得再透徹些,於是做了兩首五言詩,附在一起,自覺身後家事可以放下了。
放不下的是公事。獨坐沉吟,果真以身相殉,直隸總督出了缺,一面要辦洋人的交涉,一面要安撫地方,細細想去,還真只有一個李鴻章,可以接替。當然,那時候是不是來得及具“遺折”保薦,大成疑問。但估量情勢,朝廷亦必出之於調李鴻章繼任直督這一途,師弟多年,禍福相共,此時不可不明告心跡,讓他心裡先有個數。
於是他找出李鴻章的來信,作了覆函,表示“臨難不苟免”,在自誓以外,亦有期望李鴻章不可退縮的言外之意。寫好加封,交驛遞專送正帶領郭松林的人馬,進駐潼關的李鴻章。
等到六月初六從保定動身,八抬大轎,緩緩行去,走了四天才到天津。天津百姓對他如大旱之望雲霓,在西門以外,遠遠就有父老跪香,夾道歡迎,這些景象,使得曾國藩的心情,益為沉重。天津的情勢,他了解得很透徹,崇厚媚洋過分,大家都認為他“護教”。此刻天津人對他的期望,就是一反崇厚的作風,由“護教”而“護民”,因而才有這樣的愛戴之忱。
然則,將來對天津百姓如何交代呢?曾國藩心想,生死可置度外,榮辱之際要能無動於中,卻是一件難事。此來不但對內對外,都不易安排,而且先要剋制自己,就是件很吃力的事。
接到三口通商大臣衙門駐節,天津的大小官員,都具手本接見。曾國藩一概擋駕,唯一的例外是崇厚。
“地翁!”曾國藩一見便說:“你我有禍同當,有謗同分。”
“是!全要仰仗中堂的德望。”崇厚很快地就激動了,“這都是地方官平日不能預事防範,養成這樣的禍患!”接下來便滔滔不絕地痛責天津知府張光藻和知縣劉傑,對天津道周家勳自然亦無好感。
崇厚唾沫橫飛地數盡了天津府縣的不是,接著便要求撤換張光藻和劉傑,曾國藩一口拒絕。“是非尚未分清,府縣究竟失職到如何程度,亦待考查。”他說,“而且張光藻素有循聲,是個好官。”
“就是張光藻頑固不化,平日辦理民教糾紛,偏見甚深,以致仇教之事,層出不窮。”
“既如此更不宜輕言撤換,否則天津百姓的反感,豈不更深?”
崇厚語塞。停了停問道:“然則中堂此來,總已定下宗旨。
可能見示?“
“當然,當然!”曾國藩屈著手指,說道:“第一,挖眼剖心之說,一定要求個水落石出,才能破惑,不但此案的是非曲直,由此而判,於各省辦理教案,亦有關係;第二,誤傷俄國人,誤毀英、美教堂,要設法分開來辦。在法國人,自然要聯絡俄、英、美諸國,壯其聲勢,我們對症發藥,就是要孤他的勢。”
“高明之至!”崇厚趁機討個輕鬆差使,“俄、英、美的交涉,請中堂的示,是不是我馬上去辦?”
“甚好,偏勞了!”曾國藩拱拱手說,“明天我就‘放告’。”
意思是暗示他,地方上的事,不必過問。
但不用放告,已有無數稟狀,遞到行轅,另外還有許多在籍官員,以縉紳的身分,送來條陳說帖。曾國藩不敢輕忽,請幕友們一件一件念給他聽,有的建議憑藉天津百姓的義憤,盡驅洋人出大沽口;有的認為應該聯絡俄、英、美三國,專攻法國;有的痛斥崇厚,請曾國藩上奏嚴劾,以伸民意;還有的大聲疾呼,速調兵勇入衛,以為應敵之師。總而言之一句話:都要跟洋人開仗。
“民氣如此,著實可慮。”曾國藩憂心忡忡地說,“我看要出張佈告。”
幕友們都不肯輕易發言,因為都覺得這張佈告很難措詞,既不能獎其忠義,又不能責以不是,頗難有兩全之計,倒不如不出為妙。
“中堂!”錢鼎銘提醒他說,“醇王六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