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劊子手,等著“出紅差”。
外面劍拔弩張,如臨大敵,裡面水閣中卻正談得很熱鬧,談到紅日沉西,說定了攤派的數目,忽然聽得放炮,接著是“咪哩嗎啦”吹嗩吶的聲音。張虎山詫異地問道:“這是幹什麼?”何穆自然明白,供奉“王命旗牌”的龍亭,已經抬進大堂,這一下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地,便匆匆站起身來說道:“大概是恭行大婚典禮,大赦天下的恩詔到了。我得趕緊去接旨,各位請坐一坐!”
他是信口胡說,張虎山卻被矇住了。等了不多一會,只見何穆貼身的一個聽差,匆匆而來,打個千說道:“敝上請張老爺到花廳裡坐,有位貴客想見見張老爺。”
“喂!”張虎山用遲疑的聲音問道:“是那個?”
“聽說是張老爺的同鄉。”
又是貴客,又是同鄉,張虎山便興沖沖地跟了去了。
張虎山未到,彭玉麟已先在花廳中等候。因為接王命的緣故,特為穿著公服,布袍布靴,相當寒酸,但有三樣東西煊赫,一樣是珊瑚頂子,一樣是雙眼花翎,還有一樣更顯眼:黃馬褂。然而這還不足為奇,威風的是記名總兵,實缺參將,也是紅頂子的武官為他站班,金參將之下是縣大老爺何穆,這時也換了公服在伺候差使。
“張虎山帶到!”金參將隨帶的一名武巡捕,入廳稟報。
這話傳到廊下,張虎山的神色就變了,帶入廳中,向上一望,大概認出獨坐炕床的大官,就是那天在書場為自己所呵斥的鄉下土老兒,頓時有些發抖,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張虎山!”金參將冷峻地發話,“欽差彭大人有話問你,你要照實答供。”
“是,是!”張虎山磕著頭,自己報明職銜姓名。
“張虎山,”彭玉麟問道,“你本來在那裡當差?”
“一直在嘉興,沿運河一帶駐防。”
“在營多少年了?”彭玉麟又問:“是何出身?”
“在營八年,行伍出身。”張虎山略停一下又說,“先是弁目,後來補上司書,因為打仗的功勞,升了把總。”
“你當過司書?那麼,你也知書識字?”
“是!”張虎山說,“識得不多。”
“你在營只有八年,自然沒有打過長毛。又是司書,怎麼會有打仗的功勞?”
這句話似乎把張虎山問住了,結結巴巴地好半天,才勉強道:“是保案上來的。”
彭玉麟當年奉母命避禍之時,一面在衡陽石鼓書院讀書,一面在衡州協標下支馬兵的餉當司書,深知其中的“奧妙”。司書在有些不識字的營官看來,就是“軍師”,弟兄們則尊稱之為“師爺”,有什麼剿匪出隊的差遣,事後報功,都靠司書,把自己帶上幾句,誇獎一番,事所必然。張虎山的所謂“保案上來的”把總,就是這麼回事。
“原來你不曾打過仗!這也不去說它了。我且問你,你到石門幾年了?”
“三年不到。”
“三年不到。噢!”彭玉麟自言自語地點點頭,停了一會問道:“你有幾個女人?”
這一問,不但張虎山顯出疑懼的神色,金參將也大為詫異,只有何穆心裡明白,就這一句話上,殺張虎山的理由便夠了。
“說啊!”彭玉麟雙目炯炯地看看張虎山,“我倒要聽你怎麼說!”
“我……,”張虎山很吃力地說了出來:“我有四個女人。”
“你聽聽,”彭玉麟看著參將說,“一名把總,要養四房家眷!”
金參將直搖頭:“吃空也吃不了這麼多啊!”
“就是這話羅。”彭玉麟看著張虎山又問:“我再問你,你那四個女人,都是什麼地方人?最小的那個是怎麼來的?”
張虎山臉色灰敗,大概自己也知道要倒大黴了!
“是,是花錢買的。”
“我也知道你是花錢買的。不過,”彭玉麟釘緊了問:“人家是不是願意賣呢?”
這一下張虎山說不出來了,只是磕頭如搗蒜,“求彭大人開恩!”他說,“我一回去就把我那四個女人遣散。”
“遣散!你當這是裁勇?”彭玉麟冷笑,“倒說得輕鬆!看中意了,人家不肯也不行,不要了,給幾個錢送走。世界上那裡有這麼自由的事!”
“那請彭大人示下,我該怎麼辦?”張虎山低著頭說,“我知道錯了,請彭大人治罪。”
“光治你一個強買民婦,逼死本夫的罪就夠了!你知道石門百姓對你怎麼想?恨不得寢皮食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