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四大班”的淵源和優劣長短,有些什麼後起之秀,什麼戲正流行?皇帝大致都能瞭然。他一直覺得昇平署的那些昆戲“瘟得很”,令人昏昏欲睡。所以三天萬壽戲,很想把外面的那些名角兒都傳了來,辦它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堂會。
等把這層意思透露給王慶祺聽,他力贊其成,“慈禧皇太后四旬萬壽,普天同慶,讓外面的班子,也有個盡孝心的機會,正見得皇上以仁孝治天下的至意。”王慶祺自己發覺這段話說得有些牽強,便又補了一句:“傳名伶供奉內廷,在唐宋盛世,亦是有的。”
於史有徵,皇帝的心就越發熱了,但亦還有顧忌:“就怕那些腐儒,又上摺子說一篇大道理,把人的興致都給滅了。”
“皇上下了停園工的詔,聖德謙沖,虛懷納諫,臣下頗有愧悔不安者。象這樣的小事,再要饒舌,天良何在?”王慶祺又說,“而況王府堂會,傳班子是常事……。”
這就不必再說下去了。皇帝深深領悟,如果恭王他們敢說什麼,正好這樣詰責:“就準你們聽戲,不準皇太后聽戲,這叫什麼話,莫非要造反?”
“臣還有愚見,”王慶祺想到貴寶和文錫等人,一再重託,相機進言,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貴寶、文錫常跟臣說,受恩深重,不知如何圖報?臣愚昧,代乞天恩,這個差使,合無請旨,交貴寶、文錫承辦,必能盡心。”
“好!你讓他們明天一早遞牌子。”
“是!”
王慶祺得了皇帝這句話,退值以後,立刻去訪貴寶,貴寶正在借酒澆愁,一聽經過,七分酒意,醒了五分,將王慶祺納於上座,就手便請了個安。
“王大哥,你幫我這個忙,可幫大了!”他拍著胸說,“你請放心,都交給我,包你有面子。”
“你別高興,”王慶祺笑道:“那班爺們都難伺候,萬一推三阻四,莫非你拿鏈子鎖了他們來?”
“這算什麼本事?”貴寶笑道,“王大哥,不信你就試試看,你派出戲來,看我能不能把那些爺們都搬了來唱給你聽。”
“好呀!”這一說,王慶祺大為高興。一個愛好此道的,能夠想聽什麼就聽什麼,想叫誰唱就叫誰唱,那是多痛快的事!
“來,來!咱們喝著、聊著,先把戲碼兒琢磨好了,我連夜去辦。”貴寶摸著下巴,先就躊躇滿志了,“看我辦這趟差,非讓兩宮太后跟皇上誇獎我不可。”
“只要你有把握就好。”王慶祺笑道:“起復有望了!”
於是取了筆硯來,一面喝酒,一面商量著派戲,雖說可以從心所欲,到底不能不以慈禧太后和皇帝為主,慈禧太后喜愛生旦合演,情節生動,場子緊湊的“對兒戲”,皇帝則比較更愛以花旦為主的玩笑戲和武戲,因此擬的戲碼,也就偏重在這母子倆的興趣上面。
“日子可很緊促了,我得巴結一點兒。”貴寶問道:“王大哥,你是跟我一起到‘四大徽班’去走一趟,還是你在這兒喝著酒,聽我的資訊?”
王慶祺以帝師之尊,到底不好意思公然出面去辦這種差,所以這樣答道:“你一個人去好了!我也不打擾了,明兒一早宮裡見吧!”
“是,是!明兒一早,我在內務府朝房,我不便上弘德殿,請你抽空來一趟,我好把今晚上接頭的情形,跟你先回明瞭。”
“那也不必了。等召見下來,如果還有什麼話要我替你轉奏,你派個人招呼我一聲就是。”王慶祺又勉勵他說:“好好兒下一番功夫。把差使巴結好了,趁太后的萬壽,必有恩典。”
“那都是王大哥的栽培。此刻我先不必說什麼,等事成了,我必有一番人心。”
“自己弟兄,說這個幹什麼?我走了。”
貴寶殷殷勤勤地將王慶祺送出大門,也不再入內,立等套車,揣著那張擬好的戲單,趕到宣武門外。四大徽班,各有總寓,名為“大下處”,春臺在百順衚衕,三慶在韓家潭,四喜在陝西巷,和春在李鐵柺斜街,相距都不甚遠。貴寶最熟的是四喜掌班梅巧玲,是唱旦角的,人長得很豐碩,外號叫“胖巧玲”,為人仗義疏財,極講究外場,貴寶跟他不是泛泛之交,所以首先找他。
等說明來意,自是一諾無辭,梅巧玲又說宮裡傳差,是向所未有之事,只怕各班都會獅子大開口,要的戲價甚高,勸他耐心細磨。貴寶則表示:錢不在乎,只要痛快。不但說唱什麼,就是什麼,而且還要唱得好。
只要錢不在乎,事情就好辦了。唱得好更不在話下,御前獻技,誰不希望出類拔萃,壓倒同行,博得天語褒獎。因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