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工夫下來,四大徽班都說好了。但花的錢也很可觀,因為這三天的戲,早由戲園子貼出海報去了,現在進宮當差,便得告訴戲園子回戲,還得貼補一筆損失。
回到家,貴寶還不能休息,連夜恭楷繕好三份戲單,略微歇一歇,也就到了進宮的時刻。在內務府朝房一坐,舊日同僚,看他滿面春風,又聽說皇帝召見,看來起復有望,所以紛紛前來問訊應酬,與一個多月前,奉到革職嚴旨後所遭遇的冷落,完全兩樣了。
牌子是一進宮就遞了進去的,直到近午時分,方見小太監來傳旨,說在乾清宮西暖閣召見。等磕過頭、請過安,皇帝先開口問:“聽說你已經把戲碼兒都擬好了?拿來看。”
“是!”貴寶把一份戲單捧了上去,小李接著,轉呈皇帝。
“只要兩天就可以了。”皇帝略看一看,便這樣吩咐:“初九、十一,傳外面,正日那天不用,仍舊用昇平署的‘承應戲’。”
一聽這話,貴寶才發覺自己做事,太欠考慮。內務府中,繼自己的遺缺,署理堂郎中的文錫,為了承辦十月初十的慶典,也預備了三天的戲,光是昇平署的行頭和砌末,就花了十萬銀子,這是自己知道的,既然知道,就該預作安排,如今自己排了三天的戲,擠得人家一天都不剩,似乎不替人留餘地,太說不過去了。
在自己這方面,三天的戲縮成兩天,而且擠掉的那一天,戲碼格外精彩,不但棄之可惜,同時對戲班子也不好交代。想來想去,只有這樣處置,拿正日那天的戲,勻到初九跟十一兩天去演。但加戲就得多耗辰光,如果搞到上燈才歇鑼,那是宮中從未有過的創例。
一時竟無善策,卻又不容他細思慢想,只好先把自己的想法回奏了再說。
“戲真是好!”皇帝與貴寶同感,“撤掉也可惜,就勻到初九、十一來唱。次一點的就不要了,誰是‘雙出’的改為單出,這麼通扯著增減一下子,也不太過費時候。”
說著,皇帝親自動硃筆,改戲碼,同時宣召文錫,說明其事。文錫面承諭旨,自然遵辦,但一退回內務府,便與貴寶大吵了一架。
“你巴結差使,可也得給個信兒啊!”文錫出語便尖刻,“素日相好,想不到這麼砸我!”
“我砸你幹什麼?”貴寶答道,“昨兒晚上王師傅來傳的宣,連夜辦事,一宵沒有得睡。今兒一早進宮,可也得有工夫給你資訊啊!”
這是強辯,何致於派人送個信的工夫都沒有?文錫連連冷笑:“好,好,算你狠!三天的戲,擠掉我兩天,一大半心血算是白費,新制行頭、砌末的款子,怎麼報銷?這還說不是砸我!”接著便冷嘲熱諷,大怨貴寶不夠朋友。
貴寶在內務府的資歷,本來比文錫高,但自己此刻正在倒黴之際,而文錫在慈禧太后面前的聖眷正隆,所以只得忍氣吞聲聽他的。受了一肚子的氣,心裡在說:走著瞧,等起復的恩旨下來了,看你是怎麼個臉嘴!
有恩旨的訊息,在十月初七就得到了,是成麟來報的喜。
“貴大爺,貴大爺!”他氣急敗壞地奔了來,又喘又笑,好半天才開得口:“給你老叩喜!剛才宮裡的訊息,就這兩天就有恩旨,你老宮復原職,還是總管內務府大臣。”
雖在預期之中,畢竟事情來得太順利,難免令人無法置信,“靠得住嗎?”他按捺激動的心情,矜持地問。
“靠得住,靠得住,太靠得住了。”成麟又笑嘻嘻地說:“我的處分也撤消了。將來補缺的事,貴大爺,你可無論如何得幫我的忙,栽培栽培我。”
“怎麼呢?你的處分怎麼撤消的?有特旨?”
“嘿!你老說得好。憑我一個候補筆帖式,皇上還上特旨,配嗎?”成麟又放低了聲音說,“聽說是慈禧太后有意買好兒,萬壽加恩,所有王公大臣,京內京外文武官員,現在議降、議罰,以前有革職留任、降級、罰薪之類處分的,一概豁免。”
“這是好事!”貴寶以手加額,“慈禧太后積的這分德,可就大了!”
雖然成麟言之鑿鑿,貴寶畢竟不大放心,得要親自去打聽一下。等成麟一走,一個人思前想後,把通盤的情勢估量下來,發覺自己有一著棋非走不可,同時走這一著棋,也可以探聽出成麟的訊息是真是假。
這著棋就是走恭王的門路。他原是恭王府中的熟人,在內務府堂郎中任內,一切方便,所以日用什物,時鮮珍果,經常供應無缺,那裡要修個窗子添個門,亦總是他帶著工匠去辦。這樣密切的關係,只是慫恿皇帝修圓明園,為恭王所深惡痛絕,下令門房,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