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脾益氣的治法為主的情形一說,汪守正便已瞭然,薛福辰確是高明。同時也料準了薛福辰必已知道慈禧太后的病根,只是脈案上不肯說破而已。
“撫屏先生最初學的是黃坤載,不過能入能出,博究諸家,能得其平。”汪守正又說,“其學大致宗東垣,自然以溫補為主。”
這是汪守正的老實話。李東垣是金、元四大家之一,他是河北富家子弟,所交都是嗜慾逸樂的貴介,起居不時,飲食失調,往往傷於脾胃,所以發明補中益氣,昇陽散火的醫道,成為“溫補”一派,而所重特在脾家。慈禧太后纏綿久病,氣血兩虧,從健脾入手,使得飲食能夠漸歸正常,培元益氣,崩漏自然可以止住,是極好的治法。
因此,汪守正打定了主意,自己要跟薛福辰合作,才能見功。不過李德立對他不滿之意,溢於言表,自己的打算,決不可洩露。為了希望此人不掣肘,還得好好下一番敷衍的功夫。
這一夜自是盡歡而散。第二天一早進宮,在內務府朝房會齊,見著了薛福辰,他恐怕李德立猜疑,不敢過分親熱。一經請脈,越覺薛福辰入手便正,只是健脾以外,還須潤肺,同時也覺得人參未嘗不可用,因而開了一劑以人參、麥冬為主,與溫補差相彷彿的甘潤之劑。
方子呈上,所得的“恩典”與薛福辰一樣,賜飯一桌,由恩承陪著吃完,然後搬行李入內廷值宿。是內務府的空屋,與薛福辰同一院子,南北相望。
行客拜坐客,汪守正只送了幾部醫書,但都是極精的版本。最名貴的是一部明版的《本草綱目》,刻印於萬曆年間,是李時珍這部名著的初刊本。原是汪守正行蹤所至,不離左右的,此時毅然割愛了。
薛福辰不肯收受,無奈汪守正意思誠懇,卻之不恭。收是收下來了,覺得老人過意不去,想有所補報,只以身在客邊,無從措辦,惟有不斷稱謝。當然,有此一番結交,自有一見如故之感。
到得夜深,薛福辰一個人在燈下打圍棋譜,汪守正卻又不速而至。這次是專門來談慈禧太后的病情的。
“薛先生!”他年紀比薛福辰大,但稱謂很謙恭,“上頭既然忌諱崩漏的字樣,總得安上一個病名。”他說,“有人問起來,聖躬如何不安,到底什麼病?莫非也像那班太醫,支吾其詞?”
“說得是!”薛福辰沉吟了一會答道,“病呢,也可以算是‘骨蒸’。”
汪守正點點頭:“這一說就對了!我也覺得可以說成骨蒸。得薛先生一言,就算鑑定了。”
“子常兄,你太謙虛了。”薛福辰微感不安。
“實在是要請薛先生指點提攜。”
“指點”也許是客氣話,“提攜”則薛福辰心甘情願。因此,第二天奉旨會診,合擬方子,薛福辰便支援汪守正的看法,仍舊用了人參、麥冬這幾味藥。
第一部分柳堂死諫第26節備戰求和
曾紀澤是六月二十四到俄國京城彼得堡的,接連打來三個電報,第三個是報告會見俄國“外務部尚書”格爾思的經過。格爾思表示“條約改議,外國尚有之,罪使從古未有。”態度是“面冷言橫”。因此,曾紀澤奏請將“崇厚罪名寬免,為轉圜第一步”,說是“雖幹清議不敢辭”。
這句話自是指李鴻藻和那班清流而言。主戰一派在躁進的張之洞策動之下,花樣百出。寶廷剛剛上了一個摺子,說是“外患漸迫,請召知兵重臣左宗棠入朝,籌劃方略,以濟危難”,使得恭王相當頭痛,現在接到曾紀澤的電報,他雖有“幹清議而不敢辭”的勇氣,恭王卻不肯貿然代崇厚乞恩,只拿曾紀澤的電報面奏取旨。
慈安太后也作不了主。於是恭王建議,請兩宮太后“同賜召對”。事實上也只有此一法,慈安太后便到長春宮跟慈禧太后去商議。
“別的倒沒有什麼,就怕累著了你,又怕你生氣。”慈安太后說,“你自己瞧著辦吧,能支援得住,跟大家見見面也好。”
“不要緊!”慈禧太后毫不猶豫地答說:“這兩天吃的藥,倒彷彿很對勁,那一會兒的工夫,怎麼會支援不住?”
這是半年之中,慈禧太后第二次跟軍機大臣見面,距離上一次視朝,也有兩個月了。瞻視御容,消瘦得令人吃驚,七月初的天氣,她卻穿的是緞子夾袍,宮女扶上御座,氣喘不止,好久才能回答群臣的問安。
“李鴻章、曾國荃薦的大夫都不錯。”她用很微弱的聲音說,“人還虛得很,不過舒服得多了。”
“國家多事之秋,全靠兩位皇太后決大疑、定大計,臣等才好遵循。”恭王很虔誠地